不要怕,你一个人扛不住的时候,终究会有天使降临。
1
夏日的风是燥热的,让人毛孔都透不过气,即使是在夜里。
凌晨三点钟,街上除了跑着的出租车和偶尔几辆私家车几乎看不到人。那些热衷于过夜生活的人都猫在有空调的室内狂欢着。
所以,在深夜,没有过路的人注意到她,没有路人注意不代表就没人看见,如今,到处都是眼睛。
那些电子的眼睛令人无处遁形,也让这个城市再也掩藏不住秘密。
2
周三的早晨从九点钟就开始热起来了,我很早便睡不着了,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洗漱后去跑步。大概两公里后,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我。
下一个拐角,转过弯,我躲在墙根,然后猛地跳出来,我来时的路上却没有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强烈,我不认为是自己臆想。我环顾周围的高楼大厦,试图捕捉到一个人影,或者某个因望远镜而产生的反光点。
都没有。
回到记忆修理屋的时候许愿已经开门营业了,王也躺在店里的椅子上,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刷着手机笑个不停。
“这么开心?”我随手拿起一份许愿做的三明治走到王也身边问道。
“我的开心不明显吗?竟然还问我一遍,我笑起来这么好看,你算是占便宜了。”王也头也没抬,说完又嘻嘻笑了两声。
我凑过去,王也把手机向我的方向偏移一寸,她正在刷一个短视频APP,正在播放的视频的画面很粗糙,明显是便利店的监控画面,再加上是晚上,更加模糊了,不过画面里能明显看出来是一个女孩,她在路灯下翩翩起舞。
“行为艺术?”我问道。
王也立即找出来其他这个女孩的短视频给我看,她穿着职业套裙,每个晚上出现在不同的街上,做不同的怪异举动,譬如,诗朗诵、在地上用石子作画、写字、给睡在地下桥的乞丐点夜宵、静坐、打太极等等。
所有的视频都是监控摄像头拍摄的,如果不是不同的商家把视频公布出来,可能没人会看到。
视频积累的多了,点击量增长速度很快,女孩渐渐有了热度,网友们还给她起了称号,夜行少女。
“我看像是刻意的,现在全民表演时代,没准人家背后的团队是咱们店人数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我说道。
王也不以为然,她点开地图,开始圈范围。王也所患的超忆症,让她成为这个城市的活地图,根据视频中出现过的地点和街道,王也几乎是瞬间就确认了女孩的活动范围,她指着手机地图说道:“她家应该就在北环外这片区域,方圆五里内。”
“这么明确?”我怀疑道。
“这片区域只有五个小区,两个小区是高层,剩下的都是老小区,视频里的女孩又年轻又是职业套裙的,标准的都市丽人,所以大概率就在这两个高层小区中的其中一个。”
“你觉得是哪个?”我问道。
“我选枫叶小区。”王也道。
“我选蓝色海洋。”我话音刚落,王也赶紧押上赌注,“三顿汉堡。”
我道:“成交。”然后转身问许愿,“你要参与吗?”
许愿冷冷道:“没兴趣。”她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没兴趣。
王也递给我一片西瓜,化解我的尴尬,“吃一块,超甜,像我一样。”
我接过西瓜,礼貌的说道:“谢谢。”
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进店里,“请问,有人吗?”接着女孩走近了店里,巧的是这个女孩便是刚才我和王也看到的短视频里的怪奇女孩。
王也尖叫的跳起来,冲到女孩面前,问道:“你家住哪里?”
女孩被问懵了,僵僵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王也却又问了一遍:“你住枫叶小区还是蓝色海洋小区?”
女孩一时有些口吃,“枫……枫叶小区。”
王也脸上写满了胜利,对我说道:“本王爷从没输过。”然后冲我竖了三根手指,提醒我欠下她三顿汉堡。
我赶紧把王也拉走,把女孩迎进来,顺便解释着:“她脑子有点问题。”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她脑子确实有问题,超忆的问题。
女孩尴尬的笑笑,我把她引到屋内落座,王也倒了水,许愿倚在一旁的书架上,薄唇轻启,“这里是记忆修理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我叫唐婕,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能帮我什么,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这家店……”她回忆了一下点名,“记忆修理屋对吧,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你们这家店是做什么的,我只是觉得好奇便不由自主的走了进来。”
王也调皮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拎着她洛丽塔风格的偌大裙摆,故作神秘,“这里可就厉害了,如你所见……”王也一只手扬起,一一带过店里的简单摆设,“这里不卖饮品也不卖简餐,开门营客,修理记忆。”
“你有要修理的记忆吗?”我顺势问道。
唐婕迟疑了两秒钟,说道:“修理记忆?目前好像没有,但是我遇到了一件怪事,最近一直困扰我。”
她的语气有些惊慌,接着,女孩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你们看过这些视频吗?”
唐婕播放的视频正是刚才王也给我看的那些,视频里唐婕正在路灯下跳舞,舞姿优美,可以看得出是有舞蹈功底的。后来唐婕也提及到自己确实在中学的时候学过民族舞。
我说道:“这是你的个人行为选择,为什么你个人还觉得奇怪呢?就视频热度而言,大家还是挺喜欢看的,热爱生活或者热爱舞台,给人力量或者纾解压力,挺好。”
王也插话道:“本王爷还是很喜欢看的,你的视频超好玩的,比如你跟一只流浪狗一起吃肉喝酒聊人生的那条视频,点赞超高。”
唐婕却紧皱着眉头,脸上透着几分惊恐,抿了抿嘴唇缓缓开口道:“可是,视频里的人不是我。”
王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你?”许愿在一旁翻着书,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我们讲话。
“没错,不是我。”唐婕的语气很坚定。
我们对比了视频里的唐婕与现实中唐婕的脸、身高、习惯性动作、甚至是她互联网通讯客服的工装等等,都无限相似。
但是她一再坚持,那个视频里的女人不是她!
3
夜里的风一点都不凉爽,甚至有点粘粘的,吹在人身上很不舒服。
王也对弄明白视频里的唐婕很感兴趣,晚上拉着我来到唐婕家,临出门的时候我问许愿要不要一起,许愿说要早点休息。
事实上,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多浓厚的兴趣,如果不是王也死拉硬拽,我也想睡大觉,至少休息之前能跟许愿呆上一会,聊上几句,然后互道晚安。
可惜,生活总是事与愿违。
我和王也站在枫叶小区门口,此时夜里十二点一刻,而那些监控拍下来的视频时间集中在凌晨两点到凌晨四点之间。
“你这么早把我拉来做什么?”我抱怨道。
“夜宵啊,你输给我的三顿汉堡,今晚一次买单。”王也摆出一副我绝对不能逃单的姿态。
“夜宵吃汉堡?还吃三份?你属牛的吗有四个胃。”
“我的胃容量跟我的脑容量一样优秀。”
我们找了一家24小时的美式汉堡店,王也点了三份套餐,分别是一人份、两人份和三人份。服务员反复确认并强调,“你们两个人吃不完。”
王也笑着说:“我属牛,有四个胃。”
服务员保持着职业微笑,“女士,这三份套餐是六个人的量,您二位是吃不下的。”
王也道:“这三份是我自己吃的,我属牛,有四个胃。”
服务员下了单,三份套餐上来之后,摆满了一桌子,王也满足的咬了一大口汉堡,嘴里含糊不清的问我,“你写日记吗?”
“什么?”我没听清。
她努力咽下去,“你写日记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我摇了摇头,“为什么问这个?”
“没事,就是前几天许愿也问了我这么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话?”
“就是刚才的问题啊,她问我你写日记吗?”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我随口答了一句《邪不压正》电影里的台词。
虽然看似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总让人觉得奇怪,没有前后关联,为什么要问写不写日记的事情呢?许愿关注的是我本身的呢还是日记呢?或者是别的?比如需要记录的某些事。
还有,许愿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我这边一直琢磨,王也那边吃得尽兴。光盘行动之后也将近一点半了。
我起身说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王也懒在椅子上,“本王爷乏了,歇会。”
我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搞清楚,我是店长,你是店员。”
王也忽然摆手示意我凑近她。
“干嘛?”我反而向后靠了靠。
王也神神秘秘的说道:“店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许愿姐有点不一样?”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问道:“除了日记的问题有点没头没脑不觉得啊。有什么不一样?”
王也把声音压倒最低,“她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连续喝牛奶了。”
“无聊。”我再次站起身来,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反常的事情,喝不喝牛奶或者喝什么饮料全凭心情的吧,而且隔多久喝一次也不用遵循规律,又不是吃药。
我出了汉堡店,王也小跑着跟在我的身后,“她每天都要喝冰的纯牛奶,除去她每个月的生理期,那么他至少有20天是连续喝冰牛奶的,这个习惯自从记忆修理屋开店以来她就保持着,可是最近两个月,她不再保持这个习惯,这一个月来她总是间隔一两天或者三四天喝一次。”
“不爱喝了呗,改喝酒或者喝可乐、咖啡什么的都行啊。”
“不是的,那种感觉就像她忘记了她的习惯,然后她忽然想起她要喝牛奶才去喝的。”
“无聊。”我摆摆手,加快脚步。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无聊的问题。”王也跟上我继续说道。
“你上次研究的蚂蚁怎么样了?都死了吗?”我转移话题。
“当然没有。”王也道。
“你觉得你研究的这些问题无聊吗?”我又问。
“你觉得无聊吗?”王也反问道。
“无聊啊”我如实回答。
“那我也觉得无聊。”
“无聊你还跟我聊。”
“我喜欢跟你说话啊,聊什么不重要。”
“有点营养的。”
“牛奶就很有营养。”
……
我们一路说了很多无聊的话,王也一直喋喋不休,哪怕是一片树叶她都兴致勃勃。
我们刚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唐婕正出小区门口。她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T恤搭配黑色的阔腿裤,一双利落的高跟鞋,头发扎起来,整个人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沉静。
王也刚要跟唐婕打招呼被我拦下。
“干嘛?”王也问道。
“先跟上。”我说道。
唐婕虽然穿着高跟鞋,但是走得很快,我们和王也有时候得小跑两步才不至于跟丢。最后,唐婕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附近停下。她驻足了十几秒然后转身去了便利店一旁的黑巷子,我问王也巷子通向哪里?王也眼睛向左上方瞟了瞟,说道:“死胡同。”
我们留在原地等唐婕出来,几分钟后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却多出了一根棒球棍,棒球棍很旧,底端残破了,看样子是被人丢弃的唐婕把它捡了出来。
“她要干嘛?”王也看着唐婕提着棒球棍便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不是要……”我看着王也,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唐婕要打劫便利店!
我和王也同时跑过去,可是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唐婕还是进去了。
她抬起手中的棒球棍,指着收银台里的店员说道:“打劫。”
她的话音刚落,我冲进店里,把她连拉带拽的弄出便利店,王也跟我前后脚进店,然后跟店员尴尬的解释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姐,脑子不太好使,不好意思,是个玩笑……玩笑……”
“你谁啊?松开我。”唐婕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这时候王也从便利店出来了,正巧听到唐婕的话,于是说道:“嘿,你昨天还去过我们店里,我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你也不记得了吗?”
唐婕转身便走,一副不与危险分子纠缠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打劫便利店的举动是我们做出来的。
王也要追上去讲清楚再次被我拦下,我指着手表上的时间说道:“很晚了,回去睡觉,明天再说吧,因为,你永远无法让你一个装作不认识你的人认识你。”
4
第二天礼拜天一早,我刚把店门打开,便看到唐婕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印有可爱女巫的白T恤,配一件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平底鞋,正踢着路边的石子打发时间。
“你好。”见我出来,唐婕上前说道。
“今天认识我吗?”我随口问道。
唐婕皱了皱眉,“我就是来找你的,当然认识你。”
我连说着开个玩笑把唐婕让进店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后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有赖床的,你稍等一下。”我的话刚说完许愿一边捏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走了出来,很明显,我说的赖床的人是王也。
“你没休息好吗?”我关心的问许愿。
“我没事。”她薄唇轻启,说了简短的三个字。
我拿着六只闹钟来到王也卧室门口,她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她正蒙头大睡。小王爷睡起来是很难正常叫醒的,我把六个闹钟都定时为三分钟之后响,分别藏在她房间隐秘的角落,然后退出她的房间,顺便帮她把门关好。
刚走回大厅,听到此起彼伏的闹铃声,随后是王也的尖叫。
唐婕一脸不解,许愿习以为常的说道:“没事的。”
唐婕尴尬的笑笑。
王也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衣,头发炸着,手里举着闹钟跟举着炸药包似的,喊着要跟我拼了。
我正襟危坐,微笑着对王也说道:“小王爷,客人来了。”
王也冲我咬了咬牙,把气憋回肚子里,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等到王也梳妆打扮好自己再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给唐婕看过便利店的监控视频了,那是昨晚我和王也又折回便利店花二百块从店员手里买来的。
唐婕道:“这个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昨晚一直在家睡觉,而且我也绝不会做违法的事。”
“我们看着你从小区出来,一路跟着你到便利店,不过后来你确实说不认识我们,当时我还有点生气。”王也说道。
“我昨晚真的没有出门,更没有去便利店打劫,也没有遇见你们。”唐婕强调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你们是不是一个人,这个办法说起来有点荒唐,我说一说,试与不试你自己选择。”
片刻后唐婕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我可以进去你的记忆,查看你的记忆里是否有关于另一个唐婕的记忆,或者你的记忆里干脆就有这件事的答案。”
王也拿出画布钉在西边角落的画板上,然后一边调颜料一边说道:“唐婕,有一点我需要说明,这里是记忆修理屋,卓越是记忆修理师,这家店是做什么的之前已经给你解释过了,我要说的一点是,如果卓越解决了你的问题,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多少钱?”唐婕问道。
“不收钱,拿你的其中一段记忆作为交换,这是规矩。”王也开始在画布上涂底色。
“好。”唐婕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这个答案需要付出等量的代价,也有的人为了这个答案会付出更多的,甚至远超过答案本身价值的代价。
如果我们这一生错失过很多答案,那这一生的意义也将是模糊的。
譬如我想知道的太多太多的答案了,许愿究竟是谁?她为什么跟我妻子长得一模一样?我删掉自己关于妻子的记忆具体是什么?我的档案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马二局里?许愿为什么看过我的档案之后选择背叛海马二局来到我的身边?许愿的目的是什么?那个突然出现告诉我部分答案后又突然消失的神秘人是谁?等等等等……
为此,我愿意失去得更多。
许愿带着唐婕躺到一旁的躺椅上,然后回到吧台播放了一首轻缓的音乐帮助她放松。
“我只需要躺着吗?”唐婕问道。
许愿道:“我还需要你睡着,浅睡即可。”
唐婕闭上眼睛,“我试试。”
许愿拿起闹钟,定上半小时之后响的闹钟。如果唐婕需要十到十五分钟左右放松下来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那么我只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除去进入她记忆宫殿、寻找记忆路径的时间,我真正在她记忆宫殿里查看她记忆的时间最多有十分钟。
其实也可以把时间延长一些,但是随着每一次在他人记忆中穿梭我越来越发现,对自己身体的消耗是很大的。
许愿说这种消耗不可逆,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王也在安静的画唐婕的肖像,这是她的习惯,每一个客户都要画一张。此时的店里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许愿坐在高脚凳是上,右腿搭在左腿上,闭眼睛,微微歪着头享受音乐,高跟鞋挂在她的脚尖,随着律动摆动,像是一只精灵在轻舞。
我一时有些看痴了,突然我的头吃痛,有什么东西丢在了我的头上,我向下看去,落到地上的是一根油画笔。我看向王也,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勾勒轮廓。
我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唐婕的对面。很快,她搭在胸口握拳的手,微微松开了,我集中精力,尝试进入她的记忆宫殿。
进来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看来她比较放松。
她的记忆宫殿目前看不见具体的形态,周围是幽暗的,有气流在流动,就像终年散不尽雾气的黑夜。
我向前走去,脚下淌出水声,水很浅,但很凉,向下看,倒映不出影子。
我来到一扇红色的门,用力推开,里面是一个偌大的空间,白色墙壁,白色的的屋顶和地板,乍一进入,非常刺眼。房间的正中央竖着一排一排的圆柱,每一个柱子上都摆放着一部红色的电话机。
这就是唐婕的记忆宫殿吗?还挺独特的。
我走近这些电话机,发现每一部电话都一模一样,上面也没有编号或者其他区分。
一时间摸不到头脑,我试着拿起一部电话的听筒放在耳边,里面传出了声音:
“这次考试为什么只有89分。”
“对不起爸爸,我下次一定进步。”
“考试之前我说什么了?好好复习好好复习,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对不起。”
“我是不是说过如果这次考试不如你张叔叔家女儿你没好果子吃。”
“我真的好好复习了,这次的题对我来说有点难……”
“你还说谎!好好复习能考成这样吗?我看你就是不想吃好果子!”
忽然,我的左侧出现了一间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面是小时候的唐婕和他的父亲。父亲拿着试卷,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训斥大概初中生模样的小唐婕。小唐婕低着头,连抽泣的动作都不敢幅度大了。他们的举动完全对的上我刚才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只是玻璃房子把他们的声音都隔绝了,我只能通过听筒听到。
放下听筒,我想,她应该是一个挺封闭自己的姑娘,不爱与人交流,生活中也没有多少朋友罢。
我再次拿起一个听筒,里面说话的人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唐婕,我不跟你做朋友了,你好无趣啊。”
我再次朝着玻璃房子看去,里面有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一个是小唐婕,另一个就是听筒里的声音。
小唐婕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同学道:“你是怪咖所有人才不理你,我被你欺骗了这么久,你是个骗子。”
小唐婕摇着头,焦急的辩解道:“我不是,我不是骗子。”
同学道:“你就是,你就是大骗子。”
同学跑开了,在玻璃房子里消失,小唐婕缓缓蹲下,双臂抱膝,把头埋得很深,肩膀开始抖动起来。
通过接下来的几通电话,我大概了解了唐婕。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棉纺织厂里的工人,父亲的弟弟与妹妹当年都靠上了大学,现在一个是老师,一个是企业高层,家中的儿女,也就是唐婕的堂弟堂妹,从小就聪明,学习成绩优异。唐婕的父亲嫉妒,对唐婕很严格,不仅是学习上,明确到能做的事有哪些,不能做的事有哪些,如果哪件事做的不好或者不对,便是一顿训斥加责罚。所以,唐婕一直以来都非常听话,是大家嘴里的乖宝宝。
唐婕小时候最羡慕的事情就是能出去跟小伙伴们玩耍,但是她没有机会,因为父母告诉她,外面的小孩会带坏她的,不可以出门,以至于后来的唐婕在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交朋友很困难,因为她跟别人在一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到了高中唐婕,暗恋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少女的心思从来都是藏不住的,即使她再小心翼翼。有同学看出了唐婕的心思,但是她们不喜欢唐婕,因为唐婕成绩好以及不合群,是大家嘴里所说的那种老师的小跟班,久而久之,大家也开始怀疑小报告是唐婕打的。虽然唐婕没有,但是她说不清楚,一张嘴是抵不过来势汹汹的流言蜚语的。
有人告发了唐婕,还伪造了一封情书。唐婕被请了家长,等待唐婕的是父亲口中的“没有好果子吃”。被她暗恋的数学课代表也被请了家长,后来数学课代表便转学了,再后来唐婕收到一封信,上面只有三个字“我恨你”,尽管没有署名,唐婕也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唐婕被“管教”的更严了,因为她让父亲丢了脸。
高考的时候,唐婕的压力过大,落榜。她上了一所普通的院校,学了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能干什么的专业,浑浑噩噩度过了四年,四年来很少回家。
我在唐婕的那间玻璃房子里看到过很多次很多次这样的画面:
唐婕在宿舍或者自己租的房子里,接通父亲的电话,然后静音,把电话放到一旁,继续做自己的事,父亲什么时候骂完什么再挂掉电话。
毕业之后,唐婕从事来一份互联网通讯客服的工作,也就是她目前从事的工作。唐婕按照公司规定好的话术,日复一日的接听电话,沟通百分之九十九的根本就不需要沟通的基础问题。
长久以来,客户的不尊重、工作的压力与机械化,让她的情绪出现了很大问题,她变得更加脆弱更加缺乏生气,以至于唐婕不得不用药物来调解自己。
我继续在唐婕的记忆宫殿中寻找关于另一个晚上出没的唐婕的记忆,但是并没有发现另一个唐婕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们猜测过或许是唐婕的另一个人格,虽然本我并不知道另一个人格的存在,但是终究是发生在同一个个体身上的,记忆也会储存在同一个个体的大脑里。也就是说,就算是有另一个人格的存在,也必然会在记忆中找寻到蛛丝马迹。
突然,铃声大作,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摇晃,是我该出去的时候了。我向着门口一路奔跑,不甘心这次一无所获,忍不住回头望去,这次注意到房间角落位置的很多部电话机竟然是冰封的,也就是说电话机被冻在厚厚的冰里,那几部电话机或许是问题的关键。
从唐婕的记忆宫殿里出来后我感到异常口渴,连喝了三杯水。
喘匀了气我把唐婕的情况一一告诉了许愿和王也。此时,唐婕还睡着,刚才的闹钟并没有吵醒她,看来她累坏了。
许愿说让我休息休息,她进唐婕的记忆宫殿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融化掉那些冰,窥探一下那些被冰封的记忆。
我同意了许愿的提议,不仅仅是她的能力在我之上,很大程度上我觉得许愿有一种魔力,一种令我言听计从的魔力。
许愿坐在刚才我的位置,一切准备好后,我把闹钟设定为十五分钟,这也是为客户考虑,不然她的记忆大门一直开着可能会造成记忆丢失。而这种情况是我们无法修理的。
许愿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均匀,她进入唐婕的记忆宫殿比我要迅速。我把闹钟摆在手边,以便第一时间叫醒她。
王也画完了肖像,跳下椅子,小跑到我面前,说道:“掰手腕吗?”
刚巧我拿起水杯,不过还好没喝,不然得被王也呛死,“你脑子没事吧?”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凉凉的。
王也笑着点点头,“是啊是啊,我最近总做噩梦,特别噩的那种,你哪天帮我清理一下。”
“行。”我拿起王也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继续说道:“你先跟自己掰手腕玩,我歇会。”
我闭起眼睛,准备养会精神。忽然,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听到王也说:“你歇着,我给你捏捏,放心,我不说话。”
还别说,王也的手法还是很专业的。我记得曾经在她的记忆里看到过她去养老院做义工的画面,想必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吧。
别看王也表面很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内心是非常柔软的,因为,我见到过,那些温柔的记忆像是温水一般,荡漾着微微的涟漪。
中间我似乎是睡着了,直到闹钟响起。王也叫醒了许愿,她睁开眼睛对我们摇了摇头,“冰太厚了。”
这时,唐婕也醒了,她揉着额头说道:“我似乎睡了一个好觉。”
当她问及到有什么收获的时候我只能如实回答她,“看来得等今天晚上了。”
5
唐婕没有离开记忆修理屋。
我原本给出的方案是让王也去陪她住一宿,这样到了晚上就能清楚的指定这个唐婕和视频里的那个唐婕是不是一个人。
唐婕提出来想在店里住一晚,因为她越想越瘆得慌。
我和许愿还没来得及表态,王也一口答应了下来,并慷慨的让唐婕跟她睡一个房间。
今天之后也再没有客人登门,下午很早就闭店了。一直到凌晨,我口渴起床喝水,卧室的水杯空了,出来接水,没有开灯依靠本能到饮水机旁,余光扫到一个影子,我转过头,看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完全隐匿在黑暗里。
心中一惊,水杯落到地上,应声而碎。
我把灯按亮,唐婕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的是王也的黑色系洛丽塔裙子。
“这是哪里?”唐婕开口了。
“你不认识我了?”我问道。
“上次见过面。”唐婕道。
“请稍等一下。”我说完快步离开,来到王也的房间,她摆成了一个大字,占据了整张床,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
看来,她就是她,她们是一个人。
我把王也叫醒,然后敲了许愿的门,三分钟之后,我们回到大堂。唐婕正在四下打量店里的摆设,尤其是对墙上挂着的王也的肖像作品感兴趣。
“哇,你穿我的衣服还蛮符合你气质的,好漂亮。”王也脱口而出。
唐婕转过身来,礼貌的对王也说了一声谢谢。
我了解王也,不拦着她能聊没用的聊到天亮,于是打断道:“所以,你是唐婕的另一个人格?”
唐婕点点头,她清楚自己是唐婕的另一个人格。
紧接着唐婕道:“我是来帮她的。”
“帮她?”我有些疑惑。
“对,帮她。”唐婕继续说道,“她太压抑了,压抑的连恋爱都不谈。”
“所以,你是清楚自己是次人格的。”我道。
唐婕点点头,“没错,可是她不接受我,屏蔽我传递的信息。”
“但是你做出的举动太极端了,跳舞之类的还好,但是你打劫便利店就有点……”我还没说完,王也打断我,“有点酷,不,不是有点酷,是太酷了。”
我用眼神意识王也闭嘴,王也故意跟我叫板,一直张嘴,但是无声。
“请继续。”我抱歉的看着唐婕说道。
“我故意的,因为我也需要别人的帮助,需要有人来帮助我解开封闭的主人格。”唐婕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之前我就在疑惑为什么第二人格会做出不合逻辑不着边际的事情,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想,你也看过心理医生了。”我说道。
唐婕点点头,“我去过,第二天医生联系她,直接被拒,而且无论我尝试多少遍,都没用。”
“那你晚上那么做就有用吗?”这时许愿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唐婕道:“我不知道,我想这个城市这么大,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人,总有人有办法吧,我只需要出现在更多人的视野里。”
“那些视频是你放网上的?”我问道。
“没错,我所有出现过的地点,都有运行良好的摄像头,我特意找了角度,能清晰的拍到我,然后我花钱买下录像,制作视频,上传网络。”唐婕道。
忽然,王也鼓起了掌,“哇,好感动好感动,如果唐婕知道你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一定会很感动的。”
唐婕不屑的笑笑,“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她一一看向我们,“你们有办法吗?没有的话就不浪费时间了,各位再见,我先回家补觉了,明天唐婕还得上班,我希望她精神好一点。”
她向着门口走去,经过王也的时候对她说道:“对了,你的品位我很喜欢,这衣服可以送我吗?”
王也道:“当然可以,我有很多套,哪天晚上你有时间过来,咱俩交流交流。”
“没问题。”唐婕说完继续朝着门口走去,当她的手拉住门把手的时候我喊了一句,“等一下。”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我。
“我有办法。”我说道。
6
此时,我和许愿站在次人格唐婕的记忆宫殿里。
她的记忆宫殿跟主人格唐婕的记忆宫殿完全是镜像的,上下镜像。也就是说,我的脚下是屋顶,头顶是地板,那些红色电话机全在我们头顶倒立的柱子上。幸运的是房间的高度是一般房屋的正常高都,我站在原地,努力伸长了手是可以够到电话的。
环顾上方的所有电话机,没有一个是冰封的,这下终于放下心来。次人格唐婕是一个非常打开自我的人,所以我大胆的猜想她的记忆中没有冰封的部分,现在确认了,果不其然。
我看向一旁的许愿,问道:“你还记得原来冰封的电话机的位置吗?”
许愿说道:“我做了记号。”
依循记号,许愿找到了电话的位置。我稍微踮起脚,拿到电话,然后我们一起看向一旁的玻璃房子。
玻璃房子里是穿着中学校服的唐婕,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唐婕的对面是父亲,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抽得很凶,烟雾缭绕。
沙发扶手上摆着一只被打开的钱包,里面有银行卡、身份证和几张红色的纸币。
“少了二百,是不是你拿的?”父亲把烟掐灭问道。
唐婕摇摇头,没敢说话,双手一直紧紧抓住校服的衣摆。
“不是你?不是你是谁?我自己吗?”父亲提高声音,开始发脾气,吓得唐婕把头低得更紧了。
“真的不是我,我没拿,爸,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没有拿钱包里的钱。”唐婕辩解,可是父亲认定了她,“我问你,是不是在日记写想要一双白球鞋,二百块正好买一双。”
唐婕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爸,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呢?”
“我怎么偷看了?我是正大光明的看。”父亲道,“你都是我生的,看看日记有不会掉块肉,你的日记有什么不能看的?是圣旨吗?”
唐婕的眼睛开始变红,接着,眼泪涌出,跑开了。
父亲又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模糊了整间玻璃房子。
……
我继续拿起另一部电话,玻璃房子里的烟雾慢慢散去,唐婕坐在餐桌前,一边吃水果一边写作业,她伸手去拿葡萄的时候没有拿稳,葡萄滚落,她弯腰去捡,但是葡萄一路滚,滚到墙角的垃圾桶,藏进了垃圾桶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
唐婕拿起垃圾桶,竟然发现有二百块靠在墙壁上,刚好被垃圾桶挡住。她开心地捡起葡萄和二百块,与此同时,门锁响了,父亲推门进来。唐婕小跑着来到父亲面前,把钱递到父亲面前,“爸爸,我找到这二百了。”
可是父亲的脸上没有笑容,他拿过钱,却说道:“什么找到?分明就是你偷了钱被爸爸第一时间发现,你吓得不敢花,还了回来,我生的你,还不知道你?别跟我这装,你那点小心思在大人眼里太幼稚了。”
唐婕瞬间哭出了声音,她委屈。
父亲又厉声说道:“哭什么哭?还冤枉你了不成?”
……
我挂了电话,心情有些沉闷,许愿指着另一部电话说道:“最后一部冰封的电话了。”
我们在他人记忆宫殿里的时间是以秒计算的,我立即拿起那不电话,突然间,玻璃房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父亲吸入了大量二氧化碳,已经开始出现头晕、反应迟钝的症状了,他一直抬起胳膊指着的方向是唐婕的方向,她缩在角落里,一直哭,不敢动。
“跑啊,跑出去,去报警,去喊人……”父亲一直艰难的重复着这些话。
终于,唐婕动了,她跑出玻璃房子,但是并没有跑远,而是在不远处蹲下,继续哭起来。直到三分钟之后,唐婕才站起来去求援。
……
看完唐婕这三段冰封的记忆,有点难过,因为从小到大,她一直一个人默默承受,即使是成人一直,她也不接受其他人。封闭自己,是她的常态,也是她对自己的保护。
许愿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她害怕的和内疚的,她怕父亲,但是又内疚当年的火灾没有第一时间去求救,而是多等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里唐婕可能想过,或许父亲就那么死掉似乎也是不错的结局。”
我说道:“但她没有那么做,唐婕还是单方面爱他爸爸的,只是她爸爸没有给予她应该的爱。”
许愿道:“据次人格唐婕说,她父亲最终获救了,但是被严重烧伤,还患了火灾后遗症,吃东西没有味道,总是闻见烧焦的气味,想想也算是一种惩罚了。”
我补充道:“而唐婕一直在惩罚自己。”
之后我们分开行动,许愿去唤醒唐婕的主人格,我去删除这三段记忆。
我把三部电话机捧在手里,然后用力砸向地板,准确的说应该是我此时脚下踩着的镜像记忆宫殿的屋顶,瞬间,三部电话分崩离析。
突然,房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我的越来越不稳,许愿一把拉住我,我们互相借力。接着,房间开始旋转,原本镜像的房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成为正常的房间。
我被直接拍在地板上,摔了个七荤八素。许愿凭借好身手,优雅地落地。
恍恍惚惚中,有人把我扶起来,飘进鼻子里的熟悉的香水味告诉我,扶我的人是许愿。我揉了揉太阳穴,听到许愿问我:“怎么样?”
“放心,我没事。”我连忙说道。
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我看到两个唐婕站在我的面前。
不,我没有看错,确实是两个唐婕,她们手拉着手,露出甜美的微笑。
删除了主人格唐婕的封闭记忆,等于打开了她的封闭心结,再加上次人格唐婕是善意的,所以主人格可以意识到次人格的存在了。
“卓越,许愿,谢谢你们。”唐婕道。
“还有小王爷,也谢谢她。”另一个唐婕补充道。
“你们谁是主人格?谁是次人格?”这可不同于双胞胎,陌生人根据细节的不同还是能分辨出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可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啊。
不,她们是一个人。
7
后来唐婕跟我们打过很多次电话,执意要请我们喝酒。
两天后,春香的酒吧里,我们跟唐婕再一次见面了,她整个人开朗了很多。
她还告诉我们,她辞了那份枯燥重复的工作,准备重新活,活得有趣一点、洒脱一点、幸福一点。
我们举杯祝贺唐婕。
这时候,春香送来了果盘,跟我们简单聊了几句起身回去忙,不小心撞到一位客人,客人端着酒,酒撒了一身。不过,酒是全部洒在了春香身上。
春香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坐哪里,一会我给您调一杯酒送过去。”
王也拿着纸巾帮春香擦拭身上,刚才那位客人却不依不饶,“撞到我一杯酒就没事了?”
春香道:“今天免单。”
客人道:“那行,不过,你得陪我喝几杯。”
王也看不下去了,打抱不平,“喂,人家跟你道歉了,况且酒又没洒你身上,是洒在人家身上,赔礼道歉、送酒、免单,你还想怎样?别太过分了啊,小心本王爷生气哈。”
那个男人笑起来,“你生一个,你生一个气让哥看看,小妹妹也陪我喝两杯,哥来者不拒。”
这时候我不站起来,枉为记忆修理屋店长,看着店员受流氓欺负,不答应!
“嘿,赶紧走,她自带保镖。”我站起来说道,我说的保镖当然指的是许愿,我还没见过比她能打的女人,不,应该是还没见过比她能打的人。
男人摇头晃脑的指着我问道:“保镖是你啊。”
我摇摇头,“我是第二保镖,她才是第一保镖。”我看向许愿。
唐婕是挨着许愿坐的,她按住许愿的手,站了起来,“我也想当一次保镖,一定很刺激。”
唐婕走到男人面前,“你想要人陪你喝酒是吧?百分之七十五的医用消毒酒精要不要?”
男人笑得要多油腻有多油腻,“看来今天我真是艳福不浅。”说着就要上手,唐婕抓住了他四根手指,男人一愣,唐婕用力反方向一掰,男人立即吃痛叫了起来。
唐婕持续发力掰着男人四根手指,男人酒醒了一半,连忙求饶,“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
唐婕道:“这两位也是你姑奶奶。”
男人立即冲着王也和春香叫道:“两位姑奶奶,我喝蒙了,我错了,您几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滚。”唐婕松开男人,男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然后爬起来,跑出了酒吧。
小风波过去,春香安抚好其他顾客后回到我们这桌,我指着唐婕说道:“春香,跟你重新介绍一下,次人格唐婕。”
春香一时没听明白,露出不解的表情,我和王也笑作一团。
然后王也一个劲的夸唐婕太酷太飒。唐婕解释道:“我之前不是总晚上出去‘求救’嘛,就学了一些防身的小技巧。”
许愿默默站起来,向外走,我问她去干什么,她说去外面透透气。正好我有点事想要问她,就跟了出去。
她依靠在酒吧门口,我朝他走去,她却突然伸出手让我停下。我顺着许愿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刚才那个男人招呼了几个帮手过来。想必是刚才丢了面子,现在仗着人多势众要找不回来了。
许愿活动了活动脖子和手腕,原来她不是出来透气的,她是料到那个男人回再回来砸场子。
那些人刚踏上门前的广场,许愿风一样的冲了过去,那些人见一个女人过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极其短的时间的里,许愿一个正蹬先把正前方的人踢倒在地,然后左勾、右摆、冲膝、侧踢,把所有人撂倒在地。
许愿潇洒转身往回走,留下一群人在地上鬼哭狼嚎。她不担心突然有人爬起来从背后袭击,因为她对自己非常自信。
“没事吧。”我问出来之后才意识到多此一问。
许愿摇摇头,继续依靠在刚才的位置。我看了一眼那群来找茬的人,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走近许愿,站在她的右侧。风吹的她的长发,有三五根发丝贴在脸颊和嘴角,她微微仰着头,眼睛眯着,看着对面的路灯。酒吧门口的霓虹映照在她的身上,颜色流转,她就像梦幻一样,忽而隐匿在光里,忽而又出现在我眼前。
不真实,充满秘密,令人想要窥探。
“许愿。”我喊她的名字,“我们聊一聊吧。”
“聊什么?”许愿问道。
我看着她的侧脸,深吸一口气说道:“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海马二局。”
许愿忽然看向我,眼神凌厉,“你都知道什么?”
我道:“不是很多。”
许愿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说道:“无论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不要问,不要寻找,保持现状。”
“可是,总有一天,我会什么都知道。”
“不要问,不要寻找,保持现状。”许愿重复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一直蒙在鼓里生活。
“你如果想知道,就不会删除自己的记忆了。”
“你知道我删除的记忆是什么?”
“不知道。”
“你也想知道的吧,不然你为什么会问王也我写不写日记?”
“听我的,卓越,就现在,记忆修理屋,你、我、王也,我们都在一起,挺好的,不要破坏这个平衡。”许愿说完转身离开了,不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
其实我最后要说的是:许愿,我可以信任你吗?
你从不会证明回答我这个问题。
你在隐瞒什么?
你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