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家庄,秦玉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
没有婢女,没有仆从,只有一个笨手笨脚的青松,他什么也不会。
到底习武多年,比我这种小女子好得快,
在我还躺在床上养身子的时候,秦玉钟就已经能下地了。
郑婶子教他养鸡,抓鸡,杀鸡,给我煲鸡汤。
他措手捏断了乌鸡崽的脖子,鸡血喷了一头一脸,血腥味洗不干净,娇娇闻到味道吓得大哭,都不让他抱。
进厨房煲鸡汤,郑婶子就一晃神的工夫,秦玉钟柴火加得太旺,把厨房的柴火顶给烧了,炖出来一锅焦炭。
去给菜园子里的青菜浇水施肥,他手一抖,粪水泼了一鞋子。
秦玉钟挫败地站在田边上,深深叹了口气。
郑婶子是泼辣的庄稼女人,对秦玉钟的笨拙总是骂骂咧咧,气得七窍生烟。
她一心觉得当年我一个小寡妇怀着孩子坠崖实在太可怜,
因此看秦玉钟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郑婶子把秦玉钟赶出去。
“小白脸,比不上青云一根毛,啷个看上他?”
秦玉钟眉目低垂:“婶子,对不住。”
他近乎恳求地去问询他的小妇人在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苦。
郑婶子说苏姑娘勤快,怀胎八月还讲课,成日里自己种菜挑水烧柴,没见过这么好的姑娘。
秦玉钟心里酸涩不已。
他的姑娘,他曾经锦衣玉食捧在手心供养的姑娘,挺着肚子干这些粗活。
更要秦玉钟命的是,他醒了之后,我就从照顾他掉了半条命到如今的爱答不理的。
秦玉钟急得嘴角长了个大燎泡。
“宝雀,你别不理我。”
他眼巴巴蹲在我和女儿身边,想抱一抱我,又想抱一抱她。
我躲开了。
“这是我女儿。”
秦玉钟快哭出来了:“娇娇也是我女儿啊。”
“从我怀孕到生下来你都没管过她,也没管过我,凭什么说是你女儿?”
“你就是个骗子。”
他明明早就知道我入府是为了探听他的消息,也知晓我根本没有背叛他,还处处替他掩护。
更明白我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如终日不散的噩梦缠身,无数次在夜里哭着醒来。
但是他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用我最恐惧的事情、以最伤人的态度将我从最重要的人身边赶走。
秦玉钟眼眶通红,像看门的大黄一样背对着我抹眼泪。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是一个愧疚的丈夫,失职的父亲。
产后的妇人总是虚弱水肿,秦玉钟耐心替我揉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宝雀,我给你了银票和房契……”
还有那个锦囊。
他讷讷地想,如果宝雀看了锦囊里的内容,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生自己的气了?
我捶着腿,低着眉:“丢后花园里了。”
他拔高了声音:“一分没要?”
“一分没要。”
“锦囊里的东西也没打开看?”
“没有,都丢到太子府后院里了。”
秦玉钟沉默了很久。
“我在锦囊里放了纸条,写了之前发生的事,你没看?”
我怔怔看向他。
“没有。”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
他的话语里有着隐晦的颤抖和痛苦。
“那这段时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样的绝望是怎么支撑,才能好好继续生活下去?
我直直看向他,声音轻轻。
“脱掉一层皮,像死过一次一样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