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楚慈熬死了秦玉钟的父皇,具体是熬死的,还是用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也没人在乎。
登基大典后,曾经在白马寺以乞讨为生的弃儿变成了君临天下的新帝。
大典前,楚慈召秦玉钟进了内殿。
两个人秉烛夜话,聊了一夜。
秦玉钟离开的时候,楚慈问:“你不后悔?”
后悔筹谋半生,这天下就这么拱手让人。
秦玉钟看着天边泛起的霞光。
“这皇宫于我不过万重枷锁,锁住了我母后,锁住了我,更差点害死宝雀。”
“陛下,您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我,只要宝雀。”
楚慈深深看着他:“别叫朕知道你对不起宝雀。”
秦玉钟嗤笑一声,掸掸衣袖:“您还是把心思放在您的三宫六院上吧。”
“宝雀就不劳您费心了。”
楚慈暴跳如雷。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兔崽子!
朕要把他发配宁古塔!
秦玉钟被封为宝亲王兼巡边督查使,见者如陛下亲临。
其实这只是秦玉钟想带着我四处游山玩水的借口。
他似笑非笑:“如此大的权力,陛下不怕臣篡位?”
楚慈总算扳回一城:“宝雀才不惯着你谋反。”
秦玉钟恨得牙痒痒,甩手就出了宫去,去了曾经的太子府、如今的宝亲王府的地牢。
当年我们从郑家庄回到汴京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我去了这里。
这里关着的人,我都很熟悉。
我血缘上的亲爹、嫡母、嫡姐还有谢秋雁。
秦玉钟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脸上的阴霾在我回头的一瞬间换成和煦温柔的笑意。
他抱住我,在我耳边低语。
“宝雀,我从未忘过你受的委屈。”
所以伤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忘记。
我有些恍惚。
这些人,曾经每一个都让我觉得是一根手指就能按死我的人。
如今我是名誉大燕纤云巧背后的大掌柜,命妇入宫觐见时站在首位的宝亲王妃。
我是扶摇直上的青云,不再是一只渺小如芥子的麻雀。
他们却匍匐在我眼前。
我的父亲哀嚎着让我放他出去,口口声声说自己好歹养育我十几年。
我静静地站着,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父亲,”
我抓住铁栏杆,
“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父亲。”
“你养我是因为我有勾住男人心思的利用价值。”
“你不把我看做女儿,你把我看做娼妓。”
“那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秦玉钟告诉我,宁远侯府一家里通外国,本来早就该砍头,
是楚慈给他开了后门,把人交给他带走了,就是为了让我出口气。
不过几日就要流放边疆,受尽苦寒了。
谢秋雁蓬头垢面,虚弱而痛苦地呻吟着,恶狠狠地瞪着我。
“凭什么!”
“你这样一个下jian的女人,我有哪里比你差!”
再看谢秋雁,我也不觉得她像我初见那般高高在上。
曾经的谨小慎微,只余下可怜与可笑。
“谢秋雁,就算我再恨一个女人,也不会把她丢给一群男人糟蹋。”
“你是天上雁,可是你的高洁只给位高权重者。”
“身份如何?家世如何?容貌又如何?”
我睥睨着她。
“我出身卑贱,却站在如今的地位。”
“你呢?”
“不过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我再也不愿看这些人或后悔、或愤恨的丑陋面容,头也不回地离去。
谢秋雁发疯一样地尖叫着。
砰的一声。
她一头撞死在地牢里。
从此前尘往事,一切无踪。
秦玉钟心虚地跟着我,不敢来牵我的手。
那一场撕心裂肺噩梦般的分离,至今都是我二人心头的痛。
我立住脚步,他差点一头撞我后背上。
我长叹,反手勾住他:“我没生气。”
秦玉钟立刻握紧了我的手。
艳阳高照,春日和煦,一切温暖。
阳光洒在庭院中央的那棵梧桐树上,洒下金子般的光斑。
是的。
漫长的冬夜,已经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