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还是公主的老师,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变故,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早上好,尊贵的霍特大教授。”我将手摁在腰间的剑柄上,向他鞠躬行礼,同时补充了一句:
“请不要再使用那个称号了,在下已经不配再当这个骑士长了。”
“也请不要这样自责……这并非近卫骑士长小姐的过错……”
霍特大教授的声音依旧温和,这也是他在这个皇宫里也依旧受人尊敬的原因之一。
抛开在学术问题上的争执,身居高位的他无论对谁都很温和且彬彬有礼,这份毫无虚假的姿态,也是身为骑士的我所尊敬的。
但是。
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乘船过去,他不知道真相。
不知道我如此自责的原因。
“殿下也没有丝毫要责怪近卫骑士小姐你的意思,这毕竟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悲剧,所以你还是赶快起身把。”
我慢慢地直起腰,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凝视着霍特大教授那双灰色的眼眸。
被人们称为“充满了一个国家的智慧”的灰色眼眸。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自公主离开以后,我第一次这样有机会跟他面对面地交谈。
“请问霍特大教授您……接下来有公务上的安排么?”
听完了我的话之后,他眯起那双满是操劳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比起公务上的安排……我觉得我更需要一次私人的安排来短暂地放松一下。”
看出来了么……他知道我有话想跟他说才会说出这句话的……
“那……需要换一个地方吗?”
“不必劳烦了。”他微微地转身,看了一眼这条横贯皇家后院的走道两旁的草地,视线微微望远,放在了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上,若有所思地轻叹道,“这里的风景不错,又没有外人打搅,作为放松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样的话。
我想了很久。
究竟应不应该将自己近乎任性的疑问说出口。
毕竟对方是霍特大教授,虽然因为公主,我们之间也有过交集,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疑问的敏感性,自己稍微有些犹豫。
“是公主殿下的事吧?”
结果,他的这句话直戳进了我的内心,让我不由得有些动摇。
“不必惊讶,在这个时期,身为公主的近卫骑士长的骑士小姐你找我会谈的事,很大可能只会是公主殿下的事,还是说……”他微微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猜错了?”
“不……并没有猜错。”我的视线也往梧桐树上偏了一点,“就是公主的事。”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有些疲惫的笑容。
不过,对于他而言,除开身为公主的老师这层关系之外,这件事对于他而言也算是“学术问题”。
只要是学术问题,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大教授霍特。
我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开口了:
“恕在下冒昧……霍特大教授您觉得……公主有可能活下来么?”
这个问题,也只可能问他了。
因为对于别人而言,这是一个不能触及的敏感问题,也是一个答案早已固定的问题。
但是如果是他的话。
一定能够有不一样的见解。
或者说……我的内心深处希望他有一个不一样的见解。“上来就是这样的问题吗……近卫骑士长小姐果然很耿直呢。”
“如果有所冒——”
“不必多礼了,既然你会来问我这个问题,那么你我之间都不需要这么多的礼仪。”他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我的话语,然后继续说道,“那我也就直说了,因为在这里,在这一刻,我们关心的都是依米那孩子。”
——那孩子。
这是霍特大教授在非正式场合对公主的爱称,我偶尔也听他提起过。
用上了这个称呼也就是说明,这场交流成立了。
“首先,我们先来从头开始分析。”
霍特大教授已经恢复了他在课堂上的那严谨的姿态,这一瞬间他脸上的疲惫和笑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作为大教授,最正式的表情。
而我也挺直了腰板,微微挺胸,目视着他的双眼,表达我对他的尊敬。
“首先从依米那孩子的情况来看,她觉醒的,无疑是一种极为强大的魔法,一种在这个魔法已经片面性衰退的年代,理论上不会再觉醒的魔法。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发生了,那我们就事论事。”
他的视线又飘到了那棵梧桐树上:“根据残存下来的记录,那是在魔法尚未衰退的古代,一种被称为魔眼的魔法,简单来说,就是以眼睛为媒介使用的魔法,广泛灵活的视线可以传递各种各样的效果,而在依米那孩子身上的就是——”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抹消生命,这一点,近卫骑士长小姐你应该很清楚。”
对,我很清楚。
公主的魔法觉醒的那一天,女仆、骑士各种各样的人的尸体,成片地倒在公主房间门口。
伴随着公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也会使用魔法的我很清楚,那究竟是多么强大的魔法。
强大到公主无法控制。
“但是依米那孩子无法控制这个魔法,而她又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第一位魔眼觉醒者,残留下来的资料也很有限,没有任何人可以作为参考,我这个老师——”这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落寞,“——也没有任何应对方法可以交给她,只能任由她无助地摸索,这是……我的失职。”
“也请霍特大教授您不要这么说,要不是您的谏言,公主她恐怕——”
不会有流放这么“好”的结局。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