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惊。
下一刻,萤池看着我道:“昆仑镜,在辰子君的手中。”几乎是哀求,她对我接着道,“姑娘,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我愣了愣,有些犹豫,却听言沉决然道:“不可。”
萤池有些焦急问:“为什么!那个人是她的师父!”
罗玄和老爷子似很是讶然。
我手抚了抚小腹苦涩笑道:“我之所以会在此处,会落得如此,便是因为师父。”
萤池怔住,看着我的小腹不再言语。
“我们,再想他法吧。”罗玄突然道,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我,“姑娘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陈伯便可。”
老爷子也点头道:“是,我和神医在呢,公子先陪姑娘去休息吧,然后按我开的方子去抓些药材。”
言沉迟疑了一下,终点头。
萤池默默起身引着我们去了正屋西面的一间空房,又为我略微收拾了一下,随即便离开了。
我坐在床榻上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愧疚。
玉昙,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若师父没有因我而开启昆仑镜,你便不会流落至此,更不会成为萤池,而小月他,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我现在,却是无能为力。
“不要再想了,你能不能先顾及一下自己。”言沉有些反常地絮絮叨叨。
我怔了怔,看着他将我的身子在床榻上放平,又细细为我盖了被子,将枕头向我头颈下掖了掖。
素发如丝,扫在我的面颊上,有些痒痒的,不自觉地,我拥住了他的肩膀。他略微颤抖了一下,却缓缓俯身,手臂撑在了我的脸颊边,柔柔抚着我的头发和眉眼。
“央儿。”有些沙哑的声音伴着那攒动的喉结吐出,他狭长的眼眸随着睫毛闪动,定格在我的唇上。
我只是看着他额上那朵妖异的红莲发呆。
清凉的吻却落下,有些犹豫却有更多的霸道。他的手覆在我的掌心之上,紧紧握住。温热的泪水却滴落在我的面颊,随着他的呼吸流入唇齿相抵间,苦涩的味道弥散,却让我想起那些属于叶未央和言沉的岁月。
淅淅沥沥的下雨天,我们排练舞台剧的日子。他和女主吵了架,一气之下夺门而出。
那时,我追了出去,却看见他一个人躲在雨中的长廊里发呆。
颀长却纤瘦的身影依偎在石柱子边,就那样默然看着被雨丝淹没的风景。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开始微微颤抖,很想就这样,从背后紧紧拥住他。
那时,我在他身上,感到了无尽的孤独,任何人的陪伴都无法弥补的孤独。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也许自己的陪伴可以赶走他的那些孤独。
可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拥抱,只是默默走近了些道了一句:“怎么了。”
言沉似有些惊措,随即回头冷哼道:“幼稚!”
我只觉有些好笑,故意道:“所以,你以前跟我别别扭扭的时候,也是觉得我幼稚?”
他愣了愣,却笑了,随即点头。
我有些哀怨,却苦笑道:“其实最幼稚的是你,明明孤单,却硬要摆出一副快乐的样子。”
他一惊怒道:“你懂些什么!”
我愣住,没有想象中的气愤,只是缓缓步道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眼眸道:“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孤独。”
他却躲过了我的目光,别过头去。
“其实,只要你打开心,放开目光,便会看见,有很多人在陪伴你。”我却浅笑着道。
下一刻,他却转身走进了大雨中。
那就是言沉,一个让人心疼的敏感男子,一个有些孤独却总会伪装成欢笑的男子,一个如向日葵一般寻找阳光却总是伤的遍体鳞伤的男子。
他会规规矩矩叫我一声未央姐,会撒娇卖萌地变着法子戏弄我,会别扭而腹黑地取笑我。那些日子,却像是清甜的糖水一般,将岁月中的苦涩都消融干净。
也是那个时候,我迷恋上了有他在的日子,迷恋上了那些单纯到傻的快乐,甚至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他便不会再孤单,那样无忧的岁月便可以持续一生一世。
谁知变故来得突然,我的表白被拒,接连又遇见了师父。再后来,阴错阳差下,我爱上了师父,终开始将他遗忘。可现在,当似水的年华随着这些缱绻铺天盖地地袭来,我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的去无视么,又或者,我的内心,正如那滴泪水一般,因为那些美好而苦涩。
“央儿,我爱你。”淡淡的一句话吐在我的耳际,却像松柏摧为薪,桑田终成海的遥远,那句,叶未央一直在等的话,他终于对我道出。
看着他眼眸里的墨色,我却抚在自己的小腹上,落下眼泪。
如果,只是如果,那个初夏的夜晚,你便可以对我说出,甚至你可以将我留下,那么,我们是不是,不会是如今的结果?
言沉,对不起,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
寂静中终无言,他自嘲大笑,逃得狼狈。
夜色起,繁星缀满了天空,木窗半开的间隙里,我看见负手而立的罗玄,只是片刻便匆匆而走。
有些犹疑地起身,却听见了敲门声。
我愣了愣,看见那白色的衣袂一角,心倏地一跳,我才想起,那并不是师父。
下一刻,门被推开,我看见罗玄有些踌躇地站在那里,终缓缓步入:“姑娘,打搅了。”
我默默起身,摇头,见他坐在靠近床榻的椅子上,神色有些犹豫。
“不知神医所来,是为了何事。”我问。
“方才我站在门外,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他踯躅道。
“哦,没什么。”我淡淡言道。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对姑娘讲。”罗玄继续道。
我有些发呆,不置与否。
“姑娘……究竟爱的是师父……还是方才的男子。”罗玄却问。
我一怔,终回过神摇头:“我也不知道。”
罗玄却苦笑:“萤池姑娘说的对,生离死别,算不上是分离。”
“到底怎么了?”我有些不安问。
“姑娘还未发现么?方才那男子……身重剧毒,已是命悬一线。”罗玄缓缓道。
“你说什么!你说言沉他中了毒!”我不可置信问。
“恩,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上古传言中的彼岸香。”罗玄解释道。
“彼岸香,不是被靖王解了么……怎么会……”我有些慌乱地喃喃自语。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暂时抑制彼岸香之毒,但是,不过以毒攻毒罢了,而中毒者最后的结局,会比原来更为悲惨。”罗玄蹙眉。
“你是说……言沉便是。”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些。
“以异界血莲之种植于体内,便可以暂时抑制那毒,控制中毒者的心智,使其成为奴仆。中毒者额上会出现红莲印记,彼岸香愈加重一分,那印记的颜色便会跟着加重。”罗玄道。
所以,言沉身上的彼岸香根本就没有解!他一直在骗我!
有些慌张地起身下床,我却被罗玄给拦住:“他既然是为了你,你又何必再去质问?”
我只是摇摇头:“我欠了他的,已经太多。”
罗玄却哑然失笑:“对于爱,无关乎亏欠。”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却突然冲着他喊道。
他有些懵了,随即凄然笑道:“你说的对,我也因为亏欠而辗转了千年。”
我怔住,却听他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我和小凤的故事吧。被后人写成了书,拍成戏的那个。”
我犹豫点了点头:“我看过,叫做《雪花神剑》。”
他默然苦笑:“小凤死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她的爱有多深。可惜已经追悔莫及。为了寻她,我不惜饮下了不老酒追去黄泉,却眼睁睁看着她决绝地喝下了孟婆汤。这之后的千百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茫茫人海种寻她,却不料被一次莫名的时空乱流带到了千万年前的此处。”罗玄停住哀叹,“在这个没有她的时空里,我感到的只有绝望,甚至一度寻死。直到一年前听闻京城出了一位名唤小凤的姑娘,常常出入风月场,却是劫富济贫的一代女侠。于是便匆匆去寻找,谁知去了才知道,那女侠早已经在半年前销声匿迹。”
我听得有些哀婉,却倏地反应过来。
什么!小凤!女侠!风月场!
你妹夫的!我能告诉你我一年前玩世不恭,因为看多了那些个描绘江湖儿女的话本子而突发奇想带着云楚偷了自家的银子去劫富济贫,结果被玉红楼新进的小倌紫鸽给灌了迷魂药套出了真相,整整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摆平的么!得,没想到这一千两花的还挺值,想当初紫鸽拿了银子信誓旦旦地写了保证书之后我还心痛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来着,只因他虽是新人,却已然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快嘴,见神说神,见鬼说鬼,这天下奇闻异事八卦绯闻没有他不知道的。可没想他这厮快嘴快得还颇有些职业操守,竟生生将我渲染成了一劫富济贫的女侠!可是……如若被罗玄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火冒三丈。
想到这里,我心虚地看了罗玄一眼,只见他依然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眼泪险些便要坠落,我狠了狠心,算了,人家这么难过,还是不要说得好。
岂料他竟如萤池一般哀求道:“我可以救那男子,但姑娘可不可以帮我寻找小凤。”
我愣了愣,方想解释,却见他蹙眉:“我听萤池姑娘说了,你是京城的大家小姐,所以心想,也许你会有些法子。”
“等等,你说,你是因为时空乱流才到了此处?”我却问。
他怔怔点头。
时空乱流?我怎的没想到,不就是因为那昆仑镜的开启么!
这么说,这一切还是因为我。
自嘲笑了,我只觉荒唐至极,未央,你果然是淑白口中所言的灾星!
“不用找了,她不在此处。”我有些愧疚道。
罗玄似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只因,那个小凤是我。”我苦笑。
谁知却被他给拥住:“原来是你……”
难道……他竟是误会了!我哭笑不得地想要解释,却被他箍得更紧:“这些年来,对不起。小凤,我再也不会逃避那些感情了。”
我有些抽搐地挥舞着爪子求救,终于看见黑着一张脸的言沉冲了进来,生生将罗玄给拉开。
就这样,黑脸言沉一言不发地拖着满面泪痕向着我依依不舍的罗玄走向门外,关门之际爆了一句:“央儿,你究竟沾了多少桃花!”
看着他那副吃醋的模样,我不禁笑了,直到目光落在他额上的红莲,笑容僵在嘴角。言沉,我要怎么救你?
还有萤池,罗玄,太多的人,都被牵扯进了我的这段轮回,这些债,我究竟要怎么还。
还是说……我应该去找菩萨?
犹豫间,我却听见床下一声哎呀。
吓了一跳,我退得老远,却看见一个胖胖的小脑袋自下面探了出来。是那日无钦寺的小胖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