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旷野骑马最惬意不过,微风拂动衰草,随风飘来枯叶的气息,马儿悠闲自在地闲步于草地之上。
骏马上的朱权望着湛蓝的天空笑道:“记得上次和你一起骑马,还是多年前,过得真快啊。”
“是啊,上次不仅骑马了,还历经一番难忘的殊死搏斗呢。”她打趣道。
朱权尴尬笑着摇头:“那件丢脸事你倒记得真切。”
徐妙锦晃着脑袋笑而不语,这时福贵的声音突然从后边传来:“宁王爷!贵妃娘娘!不好了!”
两人惊得连忙掉头,只见福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站在马下慌慌张张道:“刚刚宫里来报,说……说……”
“说什么?”朱权迫不及待吼道。
“说皇后娘娘病重,怕是不好了!”
“你说什么!”徐妙锦惊呼一声,面色顿时变了颜色。
“陛下正在客栈整理行囊,吩咐奴才来通知娘娘,咱们要马上启程回京了。”福贵苦着一张脸道。
朱权犹豫地望着徐妙锦,她却丝毫不曾迟疑,策马扬鞭,朝着客栈奔驰而去。
人马日夜兼程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宫中,因徐妙锦身份特殊,故而回去时以罗帕遮面。
熟悉的香气,熟悉的宫殿。
寝宫外是道衍率领数十名僧人在诵经祈福,而宫内却是一片的寂静。朱棣还未来得及更衣,匆匆来到卧房,此时的徐妙云已经面如枯槁,毫无生气。
“皇后,朕回来了。”说着,他坐在床榻边一把握住床上憔悴人儿的手。
徐妙云缓缓睁开眼,见到眼前的男子,不由得面露微笑,苍白的嘴角扯起一个凄美的弧度:“陛下。”
“是朕,朕回来了。”他忙道:“你放心,太医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徐妙云气若游丝般轻轻摇头:“没有用了,臣妾的大限已到,回天无力了。”
“朕不许你胡说!朕要你好好的,你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朕不许你有任何事!”朱棣焦急地低声责备道。
“陛下,臣妾跟随您二十余载,心满意足了。只盼着将来陛下仍能做一位盛世明君,只要陛下能记得臣妾就好,来世,我们再续夫妻缘分。”她虽微笑着,眼角却渐渐湿润。
“妙云……”朱棣无奈心痛地喊道。
“我想见见妙锦,她回来了吗?”徐妙云突然问道,目光顿时变得光亮,朝着外头搜索起来。
“回来了,她就在门外守着,你等等,朕去叫她。”说着,朱棣起身来到门外,而徐妙锦此刻已是心如刀绞,泪眼模糊。
见她如此,朱棣叹口气轻声道:“妙云想见你。”
她连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快步走进去。
来到床榻边时,她赶紧握住徐妙云冰冷的手低声唤道:“姐姐,我回来了。”
徐妙云有气无力地微微叹口气,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见到她后才放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妹,你受委屈了。”
她连忙摇头:“不,我没受委屈,真的。”
“我本盼着和你一同回府中去看看,如今看来,我的身子怕是不能够了。”徐妙云叹息道。
“姐姐,你别胡思乱想,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回去。”
徐妙云含笑摇摇头,而后转目望着徐妙锦认真道:“你可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
“姐姐……”
“我不能一直陪着皇上,你要代替我留在他身边,妙锦,答应我。只有你在,我才能走得心安。”徐妙云的声音骤然沙哑,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流出。
徐妙锦哽咽着用力点点头:“我答应你,答应你。”
她含笑松口气,将目光移向上方,眼瞳中越来越空洞:“下辈子,我们……再见……”
时间如定格一般停住,徐妙云的手从她手心中滑落的一刹那,她整个人仿佛都僵住了一般。
过了一刻,寝宫上方才回荡起徐妙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宫人的哭声,云板的响声,交相呼应。
朝阳的彩霞披在整座宫殿的上方,却丝毫掩饰不住它的哀伤。气势恢宏的葬礼结束后,留下的便是人们的无尽惋惜和唏嘘。
徐妙锦一身洁白素缟站在魏国公府的门前怔怔许久,街道上铺满凋零的枯黄树叶,花开花谢,缘起缘灭。
粹雪低声道:“姐姐今日回来,就当是替皇后娘娘了了一桩心愿吧。”
她不言不语,朝着巍峨的府门走去,用力推开,那红漆木门因过久未曾修葺发出咯吱声,刺得人耳膜生疼,牵连着心也跟着抽搐。
从正门走向花园,满地都是枯黄的枝叶,满府都是萧条的气息。
这样的魏国公府,即便是徐妙云活着,恐怕也是难以接受的。
在府中停留半日才打道回宫,回去的路上,粹雪一边替她重新系好斗篷的带子一边说:“皇子遇害一事,大师已经查明,竟然是李良娣所为,她因嫉恨姐姐圣宠优渥,这才痛下杀手,既可打击吕婕妤,又可嫁祸给姐姐天大的罪名。如今事情被拆穿,陛下已经将其凌迟处死,真是痛快。”
“珍儿如何处置了?”她淡淡问道。
“快别提那个珍儿了,姐姐素日带她不薄,她竟然被李良娣买通,不但帮她偷了姐姐的手钏,还制造她不在场的证据,事情水落石出后陛下很是震怒,将珍儿一并处死。”粹雪愤愤说道。
徐妙锦垂目不语,她心底并未因此而觉得痛快亦或高兴,她恢复了贵妃的身份,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而李惠贤所做之事,她亦能理解,如花美眷,谁都不想浪费了光鲜年华,当她临死前对朱棣说出徐妙锦候选时,曾深夜幽会黑衣男子,朱棣只是淡淡笑着告诉她,那个黑衣男子,其实就是他。
李惠贤输得心服口服,命不由她,何须多言。
想到这些事情,心底真是烦躁。
“姐姐,宁王爷可好?”粹雪突然小声问。
徐妙锦心底微痛。
记得回宫之前朱权问她:“妙锦,经历了这么多,你仍然愿意回那个牢笼里生活吗?难道这些真的是你所向往的吗?”
她无言以对,不是的,这些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她要如何对朱权解释,说自己就是放不下朱棣吗?说她就是没有办法割舍得下吗?
此次磨难,若不是朱权深谋远虑,救她于危难之中,她又怎么会如此侥幸活下来?可她又何曾为他做过什么?她欠朱权的,不仅仅是多番救命之恩,更是一生隆重珍贵的情意。
见她沉思不语,粹雪也不敢再提这些伤心往事,伴着她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一路朝深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