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阁揆其实还在犹豫,自己这个阁揆的位置其实还是代理的,做事的时候还是应该尽量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他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看见旭日东升,心情却不能随之变得明朗起来。点燃了一支烟在那里吸着,心里觉得烦闷极了。如果问题暂时解决不了,暂时去想一想别的事情似乎也无可厚非。拨通了一位好友的电话,他是帝大的一位历史系教授,请他来办公室坐一坐。本来这位教授老爷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只是听代理阁揆的语气似乎有点忧伤,他才过来看一看。
代理阁揆看起来脸色很差,面对镜子里的自己,他真的想大哭一场。而这个时候女权阵营更是看到了他的尴尬,于是不停在媒体上叫嚣着要他下课。他尽量不去看这些媒体的新闻,但这是会比不掉的,它每天都在发生,你根本屏蔽不掉他们。教授老爷来敲门,代理阁揆把他请进来,让教授老爷坐了,他亲自给对方奉了一盏茶,说:“我心情不好,想请你来聊聊。”教授老爷说:“我虽然来了,却不知道能跟你聊什么。”代理阁揆说:“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教授老爷说:“若是给我出个题目,或许我还有话可说,随便说这可太坑人了。万一我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引火烧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代理阁揆摆了摆手说:“实不相瞒,现如今兄弟在内阁府当家,我这个阁揆还是代理的,所以完全行使阁揆的权力,似乎不方便,可如果不这样做,春分大祭该怎么去准备呢?”教授老爷说:“宫内厅是什么意见?”代理阁揆说:“他们说全凭我的一句话。”
教授老爷说:“他们这是不想担责啊!”代理阁揆说:“我当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如果我也拒绝担责,国家不就乱套了吗?责任还是我的。”教授老爷说:“不必刻意想要事情成功,也不要过分计较个人的厉害,把心态放平,顺应事态自然的发展方向去做就可以了。”代理阁揆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请庄仁亲王回来?”教授老爷说:“现在全日本都是你是保守阵营推出来的首相,如果你事事都先去考虑对立阵营的感受,你觉得你还能让保守阵营的支持者如愿吗?你不让支持你的如愿,你还指望自己的仕途能好到哪里去。我提醒你,女权阵营的需求你永远是满足不了的。”
代理阁揆抓起听筒播了一串号码,没一会儿新外务部尚书就接起了电话,代理阁揆说:“告诉田仓真玉,准备让庄仁亲王回国。”电话刚放下,教授老爷就说:“内阁和宫内厅应该各派一位官员去美国,庄仁亲王要主持春分大祭,我们要先的庄重一些才好。”代理阁揆点点头立刻抓起听筒,播完号码说了一通,没一会儿一位文书进来说:“首相大人,宫内厅那边说同意咱们的意见。”代理阁揆说:“让外务部的侍郎大人,去一趟宫内厅,宫内厅确定人选之后,他们即刻启程。”
文书出去了,教授老爷说:“你看,多简单。”代理阁揆说:“接下来又有祭日不得消停。”教授老爷笑着说:“自从你干了这个劳什子,什么时候消停过。你可真成了为国为民的良臣,居然连歌舞伎町都很少去了。”代理阁揆听了笑着说:“让你见笑了,男人和女人都一样,无所事事、内心空虚,这样的人往往也是生活作风不好的人。一个人如果总是忙忙碌碌,那里有功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就是出现了这类想法,也会很短暂,因为明天还有工作要做。”教授老爷点点头说:“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改好了,真是可喜可贺。不知道你会不会考虑聘一个女人,生个孩子。”
代理阁揆皱起眉头说:“算了吧!我还是不做这种事了。”教授老爷说:“那你怎么能指望别人去为国家贡献生育率呢?”这话让代理阁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或许我也会有结婚的一天,但不是现在。你看我现在忙的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哪有功夫去纠缠女人。或许将来我的身边出现一个女人让我心动,并且她能够胜任作为一个妻子的角色,我会考虑结婚。”教授老爷笑着说:“结婚没有不凑合的,完全符合理想的女性上哪里找去,如今这个年月,女人都如狼似虎,下手轻一点的女人你就不要拒绝。”代理阁揆说:“这样吧!你看我也挺忙的,你也挺忙的,要不你先去忙。”
教授老爷一听这话站起来拔腿就走,代理阁揆也没有挽留。像这样的翻脸,他们何止几百次,可教授老爷仍旧乐此不疲。管别人的闲事有时候也是一种人性使然,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样固然清静,可谁的守住住清静的呢?在城里,大家住在同一个楼层,然而他们习惯性的互不来往。一个楼住几十年,大家还是陌生人。在农村,大家是分散居住的,有时候两户人家隔着一条河,他们仍旧来往的非常密切。在城里,你的生活跟邻居之间的交集并不大,你们在不同的单位工作,从事不同的行业,爱好也各异,交际的对象也天差地别。
农村则不同,大家都是农民,这就意味着大家都是同行,下地的时候经常见面,这就意味着大家其实也几乎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在农村长舌妇们总喜欢打听左邻右舍的各种隐私,谁家的太太生不了孩子,谁的长的丈夫实在阳刚不起来。谁的儿子考上了大学,谁家的闺女下了大狱。成了其实也有长舌妇,她们更多要打听单位同事的各种隐私,进而可能去窥探同行、同学的秘密。就算是性格内向,不知道身边人的秘密。她还可以购买各种小报,每天花样翻新的明星八卦足以吊起人们罪恶的胃口。人就是这样,对别人的问题津津乐道,对自己去极端的纵容。
宫内厅和内阁府的派来的人抵达美国的都城,他们没有约见大头目的计划,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会见美方的官员,这不难理解。因为美方从心里不接受男性天皇,庄仁亲王之前就被人从学校接出来,他看起来状态好多了。这是个有问题的年轻人,这让保守阵营的高层人士非常的担心,代理阁揆曾经跟阁员们谈过,他觉得庄仁亲王不应该继续留在国外了,因为他在国外不受欢迎。或许可以选几个立场保守的教授组成一个教育团队,专门负责对庄仁亲王的教育工作。
当然教育这个词听起来会让庄仁亲王不自在,代理阁揆建议把这个团队叫做是庄仁亲王后援会,这个后援会的大股东是国会,负责组建这个后援会的是内阁,庄仁亲王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比如说哪一位教授让他不满意,如果内阁认为他的看法有理,可以解除与对方的劳务关系。当然作为一个大国的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见识不能跟乡野村夫一样,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考虑让庄仁亲王再次留洋。代理阁揆笑着说:“北洋三年,南洋三年,西洋三年,之后回到东洋,相信在那个时候庄仁亲王就可以胜任天皇这个角色了。”
战后,天皇被剥夺了实权,可在日本人的心中,天皇仍旧是神一般的人物。许多是人们很喜欢自欺欺人,从明治朝开始,天皇被神化的越来越厉害,天皇被神化,那是因为天皇存在的时间太久了,虽然在绝大部分时间,他几乎混到一钱不值的地步,可人家既然能做到万世一系,这就已经是一个传奇了,传奇被神化,这是很自然的。战后天皇颁布诏书,说老子才不是什么神,老子只是个普通人。这样的诏书出了日本人,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天皇已经从人变成了神。如果这样的设想是成立的,为什么战后天皇没有受到惩处呢?存在天皇这么一号人物,其实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日本人亦步亦趋的跟着美国,真的是因为它有多爱美国吗?
他们其实是在卧薪尝胆,就如同当年白江口之战,日本人在面对唐军时输的酣畅淋漓,因为实力悬殊,他们才选择去唐朝学习各种技艺,他们才不是有多爱唐朝,而只是希望学好了本事日后再收拾大唐。也许在无数个夜晚,日本军人都在做着打败宗主国军队的大梦。日本人是非常顽固的,明治朝之所以学习西洋的东西,从根本上将他并不是要把自己变成异化成西洋。而是要振兴传统的日本,当然这其中有许多复杂的问题。维护传统最好的方式,不是一直维持一个原封不动的状态,而是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有所损益。这就好比做衣服,有的地方变肥了,你就需要把尺寸放的宽一些,有的地方变瘦了,你就需要把尺寸收窄一些。
原封不动的保存方式会让整个社会僵化,也会让传统丧失它的生命力。放眼东亚各国,日本的传统文化是保存的最好的。相比之下,中国在某些方面就要做的不够好的地方。大清入主中原之后,中国遭遇了前所未有有的灾难。剃发易服,是对所有汉人的羞辱。与其去谴责这一条糟糕的法令,还不如去反思汉文明自己存在的问题。为什么人口数量出于绝对优势的汉人会被人家给征服了?还被一次又一次的屠戮,是什么让汉人变得如此虚弱?如此不堪一击呢?在北宋建立之前,华夏大地群雄并立,各路的强人争斗不休,百姓们苦不堪言。赵匡胤领兵扫平群雄,这个时候他面临着一个严重问题,如何才能结束这种强人横行的局面。他穷尽所有的伎俩,想要磨灭人的斗志,让大家把兵器扔了都去念书,然后皓首穷经。
为了吸引大家去念书,官府努力的招募公务人员,把朝廷搞的臃肿不堪。正所谓矫枉不宜过正,你想结束混乱局面这没有错,可你把汉人磨的几乎一点斗志都没有,这就太过分了。北方辽人虎视眈眈,更何况人家还占据着幽云十六州,虽然西夏一开始与宋人交好,可西戎反复无常,你总不能一点战略准备都不做。有宋一朝,虽然朝廷非常的富裕,可这些钱不是给人家送去做岁币,就是用来养着国内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明朝其实继承了宋朝的许多东西,所以当清兵入关之后,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杀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汉人的反抗其实非常有限,多数情况下都束手就擒,更有一些汉人反过来拿着武器去攻打自己同族的兄弟姐妹。灭掉南宋的是汉人张弘范,灭掉南明的是汉人吴三桂。
日本人则不一样,日本人一直保持着尚武的传统,当然过分崇尚武力也是有问题的,日本人也吃过这个苦头。虽然它只是一个地域狭长的岛国,区区两亿人口。可他们也能在这里闹得四分五裂,各个大名之间争斗不休,翻开日本的历史,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什么治世、盛世,绝大部分情况下,日本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皇被架空,臣子们胡作非为。日本人是崇拜强人的,像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一类货色,在日本人的世界里,他们都是英雄豪杰。
用武力扫平群雄,这是没有问题的,用武力来管理国家其实是有问题的。不是说管理国家不需要武力,而是说要制定使用规范,让这个国家的人们生活在一种文明的状态之中。从明治朝开始,日本人一直享受战争红利,因为要打仗,所以日本企获得了大量的订单,工人们有了生计,甚至出现了收入的增长。战后,日本仍旧享受半岛之战的利益,之后在两强争霸的过程中,日本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利益。在日本人的基因里,没有文治。他们全部的经验都来源于战争,或者跟战争有关的东西,这也是日本人为什么喜欢剑走偏锋的原因。
日本人是很喜欢走极端的,饮茶在中国有复杂的礼仪,有非常精致的喝法,然而在中国饮茶永远停留在艺这个层面。击剑在中国也有非常悠久的历史,然而你击剑的技艺就是再高超,再出神入化,也只能称之为剑术。儒门有所为六艺,即《诗》《书》《礼》《易》《乐》《春秋》,这六门功课你就是学的在精通,你的段位还只是在艺在这个段位。当然人不能轻视技艺,因为技艺是人用来谋生的东西,如果身无一技,你怎么能够在世上生存呢?技艺当然是越精细越好,然而道就不是这样了,道是一种看似与技相反的东西。日本人做任何东西,唯恐不够精细,哪怕是制作一个小器物,也要精雕细刻。
在中国,特别是在盛世的时候往往不会过分追求精细。因为当人们追求的东西越来越精细的时候,这个时候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奢侈,最后有可能把自己拖入万丈深渊。大道非常的微妙,看似是在减损你的技艺,其实是在保存你的技艺。因为你能够靠技艺谋生,是因为有人买的你的东西,一旦人家越来越奢侈,最后败落了,你的东西还能卖给谁呢?如果你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穷奢极欲的家伙,你还能指望自己技艺能传下去吗?日本人不明白道的含义,所以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奔向极致。
当饮茶的礼仪传到日本之后,茶艺变成了所谓的茶道,日本也有击剑运动,然而他们不把它成为剑术,而要成为剑道。庄仁亲王的飞机降落在东京的国际机场,代理阁揆和宫内厅长官亲自来迎接,这样的规格是很高的。这当然让女权分子非常的愤怒,可是她们的愤怒似乎越来越变成一种例行公事,这让女社的负责人非常的担忧。雅子暂时选择了隐退,她去南洋的某个小岛上暂住,那里有豪华别墅、游泳池、高尔夫球场、网球场。爱子留在东京,因为她有许多课程走不开。每到周末的时候回去皇宫看望父亲,宣仁的精神状况仍旧非常的不好,目前只是用药物暂时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不让他大吵大闹、四处乱跑、乱摔东西。周末的下午,爱子再次来到皇宫,宣仁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旁边站着一个男性侍从,看见爱子走过来,侍从退了下去。爱子说:“父亲。”
这个时候宣仁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他仔细的端详着对面哪一张陌生的面孔,没一会儿又把脸扭回去,爱子说:“父亲,我是爱子。”宣仁再次把脸扭过来,看到爱子在哭,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然后他还是把脸扭了回去。爱子转身要走,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再看一眼。原来是父母合起火来为她争取皇位继承权,没想到她的父母也会因为争夺皇位闹翻,现如今她的父母一个形同软禁,一个形同流放。虽然他贵为天皇,可他已经被病魔死死的困住,再也出不来了。
爱子成了一个无人去呵护去照顾的人,庄仁亲王回来之后先去一家酒店和前来迎接的人以及他自己的随行人员吃了一顿饭,然后他陪着代理阁揆去看望宣仁天皇,之后就要去准备春分大祭了。庄仁需要提前七天沐浴斋戒,在这七天里他吃的东西很少,不能接触任何污秽的东西,不可有任何污秽的念头,必须一心不乱,虔诚的为国家祈祷。七天以后,庄仁在见代理阁揆的时候说:“能不能让爱子内亲王也来出席。”代理阁揆被吓了一跳,他说:“我现在还只是一个代理的阁揆,我需要跟国会的议员商议一下。”
议员们对于这个提议也感到吃惊,既然是庄仁亲王自己提出来的,我们也不要反对。他们表示接受,代理阁揆说:“议员们同意这个提议,但我不希望这次春分大祭不可以出任何意外,因为这关乎国家的命运。”爱子内亲王受邀出席,这次春分大祭只有两位皇室成员出席,爱子被安排在非常靠近庄仁亲王的位置,庄仁为主祭,代理阁揆是亚祭。爱子出现在春分大祭的电视直播画面上,所有人都被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这两大仇家还能聚到一起。更令大家感到吃惊的时候,在大祭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有记者拍到了爱子和庄仁举行私人聚会的画面。看起来气氛很不错,保守阵营的人士都非常担忧,他们担心庄仁再次上演禅位的戏码。
爱子也是饱受女权阵营的职责,她们批评爱子变节,居然像秋筱宫的人屈膝投降。庄仁亲王在保守阵营人士的一次内部谈话中说:“我已经失去了父母,两个姐姐如今天各一方,伯父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爱子是能看到的最亲的人了,我还能疏远她吗?”被权力斗争撕裂的亲戚似乎有了恢复的可能,在场的人都为庄仁的善良和天真感到欣慰,同时也很担心他被女权分子控制。爱子的做法则要极端一些,她索性中断了与女权分子的直接联系,这更让女权分子几乎气的要发疯。之后记者多次派到她与庄仁在一起的照片,一起去商店,一起去皇宫看望宣仁。
爱子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理却非常的难过,她甚至对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权力都感到厌倦了。为了能够不让着两个人继续走进,女权分子开始雇人在小报上面放一些非常恶毒的谣言,小报上说爱子和庄仁相爱了。他们刊登了大量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爱子甚至在有的时候会挎着庄仁的胳膊,这更让许多人浮想联翩。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他们搬出了皇室的大量掌故,在古代,皇室族内通婚的现象非常普遍。
然后说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必须阻止这种事再次发生。爱子点燃了一支烟默默的吸着,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块大石头,这种感觉苦不堪言。庄仁在深夜里用一方手帕擦着自己的倭刀,眼泪不停的往下流,突然有人推开门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不知此系何人,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