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顾在思考,因为他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他眼神复杂,慢慢回忆道。“当年我逃到上海,本来以为可以去投靠外婆。等我到那条街时,外婆一家早已经人去楼空。我一个人流浪在街头,饥饿,恐惧,慢慢向我袭来。我甚至想过去偷去抢,这是条彻底的不归路,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就不可能回头了。”
“你还记得我几年前跟你说的小美女吗?她就住在我外婆的隔壁,我们从小就认识。当时,也是这样的雨天,我已经饿了快一星期了,发着高烧。奄奄一息。就是她认出了我,还把我带回家。”
这是在都顾的世界里,我所没有参与的,我不知道他当时还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不知道他无意中提到的女孩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救了他。只是这么几个月,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然后呢?”
都顾把我的凉咖啡拿过去,喝了一口。“东城,然后的事情太肮脏,你只需要记得这世界最美好的样子就够了。”
一股莫名的悲哀从我心里开始蔓延,慢慢地酝酿成黑色的毒液,在我心脏最深处有个声音在尖叫。
不要相信,他在保护那个女人,他的话都是在骗你。骗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攀爬在墙壁上的植物,被风雨给拍落下来。低到肮脏的泥泞里。一身狼狈。
咖啡馆的门被人打开,我听见女人高跟鞋敲打地面,清脆的哒哒哒的声音,像是战场上最嘹亮的号角。
女人优雅地坐在我的对面,对我打了声招呼,声音软糯糯的。“许东城,侬好。”
都顾惊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清楚来人,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昨天任曦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劝说时对事情那么的了解,好像对我对都顾了如指掌,手到擒来。
“西鱼?”我小声地确定面前这个的女人。
西鱼今天特意化了淡妆,穿着淡雅旗袍,白色的高跟鞋绳缠上她细细的脚踝。我突然想起梧桐树下,那个茉莉花一样迎风微笑的女人。她们都一样,有着细的眉,软柔的腰肢。美得一尘不染。
她点头,说道:“本来是不打算让你知道的。不管对谁来说,这都残忍。可是我知道都顾心太软。不过好像你并不太惊讶。”
我摇摇头,说道:“咖啡馆那件事、都顾的行踪、屋里的女人,你那段精彩的劝解太完美了。完美的好像每件事都在现场。”
都顾紧张地看着我,他说道:“东城,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相信她。事情是这样的……”
西鱼转头看向都顾,“那么,事情是怎样的?说你其实是为我而来武汉,这几个月你不见踪影的时间都是在陪我,那天在咖啡馆就是不让她知道真相。还是,我肚子里已经有你的孩子?”
都顾脸色大变,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那么陌生。
西鱼从包里掏出一张医院检查报告和一个杜(蕾)丝,啪地一声扔到桌面上。
我语无伦次地开口:“这个……你戳穿的,东风……”
如果说都顾和西鱼的背叛,我还能勉强撑住,那这个曾当着我的面被针戳穿的东西则彻底压垮我的神经。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整个人生都是被编排的一场戏,整天被人算计着,还自得其乐不自知。
都顾是这场戏的导演,任曦早就知道真相,苏姐呢?她应该也知道了吧。什么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什么东城,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都顾。什么东城,女生要懂得照顾自己。还有什么伤害你最深的永远是离你最近而且是你最信任的人。
人家都把话说得那么明显。
许东城,你的智商是喂狗吃了吧?
很久以前,有人跟许东城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朋友和刺客最大的区别是,当刺客从背后刺你一刀时,你痛苦地回头:“啊!你是?”当朋友从背后刺你一刀时,你惊讶地回望:“啊,是你。”
只是没人告诉她,当朋友和男朋友一起背叛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都顾放下报告,一脸死灰。他看向许东城,这个他从小就喜欢着的女孩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已经不堪重负。他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知道走到这个地步,现在所有的解释都只是掩饰。
谁对,谁又是错?西鱼伤害了许东城,那么都顾他自己呢?如果当时没有来武汉,如果不是因为一时冲动向东城告白。那西鱼和他之间的事于许东城来说,可能只是室友与邻居的纠缠。
从这个层面上说,都顾觉得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帮凶。他没有立场责怪西鱼。
三个人在咖啡馆里沉默,气氛诡异。一脸崩溃的女生,面无表情的漂亮旗袍女,还有一个面如死灰的男生。像场即将开拍的电影,主角配角早已经注定好,只是糟糕的配角弄错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现在的剧情一塌糊涂。
这是场没有结局的电影。
都顾深吸了口气,开始平复心情。
他平静地对许东城说:“冬瓜,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句话。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在咖啡馆里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那首《安静》根本是个笑话。”
“是的。西鱼早就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只是我还想多玩会你。没想到提前被你知道了。好可惜。你一脸花痴的样子真是呆。”
都顾扶起西鱼,向许东城微一点头。“我要扶我女朋友去医院了。许东城,你保重。以后,别这么认真。”
咖啡馆里,许东城一直坐到很晚。面无表情地一勺一勺喝掉那杯苦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