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听人说,其实平日里越开心越强势的人,内心都是柔软而脆弱。你能看到的只是她的表面,她永远不会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
快要羽化升仙的东风便是如此。我甚至都会隐约地看见圣母的光辉笼罩着她。
我小心的走进去,把水果放好,然后坐在床沿边。拜李母所赐,现在我们病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都被折坏,来探访的人,都只得列兵似的靠墙站。
也好,省的听那些有的没的,听多了短寿。
东风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右脸有被尖锐的手指甲划出的浅浅的红色刮痕,头发也蓬乱随意的披着。
东风那么在乎形象的人,以前就算是在寝室不出门,她都会把自己收拾的马上要去参加宴会似的。现在这般光景,我看着都觉得心酸。
我握住东风的手,“东风,你不要这样。”
东风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一声。“东城,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拿粥砸裴琪吗?我妈她……”
东风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她手捂住脸,弓着身子不断抽搐着。她不想哭,只是在情感的催动下不断刺激着泪腺。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拍着她的背,“让那些烦心的事都去死。”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或美好或丑恶,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翻出来让人难受。东风的故事我并不想知道,我想为她保留最后一点的骄傲。
南瓜站在门口,看着东风在我怀里抽泣着,直到慢慢睡去。
我把东风放好,替她盖上薄被。我走向南瓜,“出去说。”
医院花园走廊里。
我靠着木椅的背,把腿伸长了。“你应该有事跟我说吧。”
南瓜也坐下来。许久,她说道:“东城,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会原谅我吗?”
我看向她,头顶上葡萄叶密密麻麻的爬满整个木架,阳光从叶子漏下来,洒在南瓜的脸上。斑驳的阴影。六七个男人在她背后不足一百米的地方经过。
我点头道:“你说,我听你解释。”
南瓜张张嘴,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贴吧里,关于裴琪的帖子是我发的。用的是东风的账号。”
我顿住了呼吸,贴吧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一直以为其中的来龙去脉已经够明显了。表面上是东风为了打击裴琪而爆她的丑闻,实际上这事是裴琪一手安排,学校很多计算机专业的宅男视裴琪为女神,盗个贴吧号码应该不是问题。然后收买周刊的主编,陷害东风,目的是离间李煜和东风。
只是我没想到,南瓜也在里面掺了一脚。这相当于瞬间让一次杀人事件直接升级为恐怖事件。
“你为什么这么做?”
南瓜用胳膊环住自己的身体,脚踏上长木板上蜷缩着。“你还记得康旗吗?当时我一直以为是东风给他介绍的那个女人,然后又当场去捉(奸)。虽然我知道你们都瞧不上康旗,我也明白康旗和我在一起目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可是东城,你知道吗,当初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待一段感情。”
“所以你选择报复东风。”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她也没有回避,眼神很平静。选择说出这些的时候,她大概就考虑到会有这个场面。与其这么尴尬,不如痛痛快快地来个了断。
这是南瓜的性格,但我看着眼前的女生,又感觉不是南瓜。我从没说过南瓜很笨很蠢之类的话,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为人处世的境界叫难得糊涂。
说实话,我宁愿相信她是那么聪明而赋有哲学意义的活着。
“我后来才知道,康旗骗了我。事情拖得越久,我愈发不敢告诉东风。事情到那个时候,我以为过去了。没想到……”
南瓜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一阵杯子砸碎在地的尖锐声,是从东风的病房里传来的。我迅速起身,一路跑回病房。
病房里挤满了人,竟然是我刚刚看见的那几个男人,他们拿着棍棒,喊着要东风把什么交出来。那个保安护在东风前面,手臂流着血。
我举着手机跑进去,“我现在已经报了警,警察大约五分钟就到。看你们也是道上混的,底子应该都不干净吧。我朋友情况不稳定,万一伤了人,你们这一抓进去可就不知何年马月能出来了。”
带头的男人走出来,笑道:“小姑娘胆子倒挺大,今儿个小爷们就奉陪到底了。别说警察到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旁边的小保安向我们凑近,说道:“这帮人没有那么简单,刚刚我试探他们,发现他们竟然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可能不是小混混。”
我退到东风身边,悄声道:“东风,你拿人家祖宗的骨灰了?这么拼命。”
东风微微喘着气,说:“是一段监视视频。”
我侧过脸看着她。“你们东家跟林家的女人也真是厉害,任何时候都能随便拿出一段视频,然后惹上一溜儿麻烦。”
东风瞟了我一眼,“许东城,你少吐槽,你个小妮子闯的祸比我少?每次都是我在后面帮你们解决,这次就让你尝尝擦屁股的滋味儿。”
眼见那帮人就要走过来抓住我们。南瓜手提着一桶东西,从外面冲进来就往那群男人身上泼。一股臭味瞬间从那群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我定睛一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粘在他们身上。我连忙捂住鼻子,嗡声道:“南瓜,你泼的什么?恶心死我了。”
南瓜冲我叫道:“动物粪!刚从园丁手里抢来的!拉上东风,快走。”
我拉着东风从床上下来,刚走到门口旁,门就啪地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住了。门关上的一瞬间,我从外面看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侧脸,脸瞬间就白了,我望向南瓜,确认似的问道:“你也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