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楼宇只有两层,但很是巍峨高耸,当年在小镇上,独占鳌头,尽显风光。洪府为彰显皇恩和荣耀,洋楼落成时,便命名为“翰林楼”。翰林楼仅基座就有两米多高,据说违反了清朝民居的规制,清朝规定,民居基座的高度不能超过三尺。也许时序末代,清庭自顾不暇,还计较什么祖制。不过洪府筑高基脚,绝不是要与朝廷叫板,而是防范每年春夏的清水江洪水泛滥。半个世纪前,清水江没有堤防,一到汛期,洪水满城跑,水大的时候要没过成人的腰部,因此洪府在兴修翰林楼的时候,把基础垒得高高的,以避洪水之患。事实证明,当时的设计是对的,有几年,特大洪水灌进城区,翰林楼高居水上,安然无恙。翰林楼没有飞檐翘角,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油漆粉彩,朴实自然,但结实牢固。墙体一律为清水眠砖到顶,细浆灰泥勾缝,楼宇正面,连拱廊柱,架构成上下走廊,再配上罗马式窗户,洋气十足,在旧时的民房中犹如鹤立鸡群,令镇上居民不胜惊羡,至今还习惯叫它“洋房子”。步过甬道拾级而上,进入客厅,里面却纯然中式风格,上席照壁中央,是一幅观音画像,两侧是木刻楹联:“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据说是李鸿章的家训联语,安徽巡抚的墨宝。一架红生漆条案上,摆着香炉、烛台,条案下是雕龙八仙桌配两把太师椅。客厅左右,各有茶几配太师椅,全是红漆楠木家什,埕光发亮。地面铺的是的磨砂青砖,四周墙壁嵌的是寸厚本色杉木板,给人一种严实厚重感。客厅后堂是楼梯间,通向二楼,上下两层都是四房夹一厅,房间都很大,大开窗户,明亮通风。二楼长长的走廊上,是观街景的好去处,举目远望,可以看到古镇的市井风光和清水江景色。顶上的阁楼是封闭的,只留了一个小方口,供维修备用,很少有人上去。有一年下冰雹,砸漏了瓦片,请了泥工检漏,泥工完工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讲述着阁楼上的秘密。声称阁楼上藏了几把长长的佩剑,还有顶戴花翎,还有几只封闭的大箱子和一些黑白照片。当然,也有人好奇而愚蠢的问,阁楼上是否有金银珠宝。总之,从此大家对鲜有人去的阁楼充满神秘感和莫名的期待。洋楼后门也有一个高高的石阶,顺阶而下,别有一番天地。
这片天地就是翰林府的后院。后院比前庭还要大,有一幢大三进的老屋隐居在洋楼的后侧,还没建洋楼以前,它是洪翰林一家主要的居所。老屋是传统的江南民居格式,粉墙黛瓦,骑马高墙,狭小的窗户,严实的大门,防火防盗。老屋内有一前一后两个天井,通风透气兼采光,还收集雨水,谓之曰肥水不落他人田。三进厅堂各有妙用,前厅会客,中厅休憩,后厅用餐,井然有序。每进厅堂都有相对的两间房,俱是一丈见方,所谓丈夫丈夫,即由此而来。前厅天井大些,光线充足,因而两旁各设有一间书房,再在天井中摆设几株常绿盆景,雅趣频生。在后院,与老屋遥遥相对的是光祖学屋,也就是翰林府的家塾,狭长的,不是很大,一溜雕砖花窗颇为别致,门紧闭着,据说解放前有好些个年头没人进去过,鬼闹得很凶,还是拖着长舌的吊死鬼,满府的人都对鬼屋的由来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平添几分诡秘性与恐怖感。老人们说,后院大片的橘子林也因鬼屋而毁。原来,在老屋与光祖学屋之间,曾有过一片橘子林,四季常青,阴翳蔽日,光祖学屋闹鬼后,有人说橘林藏鬼,主人忌讳,便一气之下,把橘树全部砍掉,仅剩下洋楼后墙边的几株柚子树,略显凄凉。
府内最有生气的地方,还属西花苑。西花苑有两条途径可以进入,一条就是沿着前庭的抄手游廊走到拱门进去,另一条是通过洋楼内侧的厨房,再顺着石阶下去,也可以进西花苑。西花苑靠老屋外墙的那边,筑有一长溜房子,是花工的住处,边房边厅,也有一方天井,不是很宽敞,但极为僻静。园圃天然随意,没有刻意的人工造作,,几株桃树、石榴、橘树和一些灌木丛夹杂交错,自由地生长在苑中。一棵柚子树高大舒张,像一柄巨伞独居一角,遮蔽着一口小巧的荷花池,柚子树下蓬勃地长满兰草、车前子、犁嘴草等耐阴植物。雪球花、芍药花、菊花都只能偎依在墙脚下,与生命力极强的眼光菜争夺生存空间,显得拥挤无序,却好茂盛,以至于把爬山虎、常青藤、青木香排挤得拼命往墙上爬,使几堵墙都成了青藤的领地,嚣张地蔓延着藤条,尽情地繁衍着绿色,还会不时地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那绿色的墙幕。西花苑南墙角,有一蓬奇特的植物,老辈人都叫它对节草,其实它不是草,而是像竹子一样可以孽生的灌木丛,枝条修长挺直,到枝条末梢才长叶,叶片对生。对节草生命力很强,越折生发得越茂盛。它是一味稀有的妇科药,医治妇女的产后风有奇效,喝它熬的汤,颇有利于产后康复。
花工房的门旁,有一棚葡萄架,结的葡萄好酸涩,而藤蔓虬枝旁逸,爬满棚架,暑夏时节,枝叶繁茂,阴翳蔽日。棚下有石桌石墩,在此休闲乘凉,品茗聊天,不胜惬意。西花苑是野性的,充满天然之趣;西花苑是原生态的,充满勃勃生机;西花苑是闹市桃源,充满超世脱俗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