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组长的话激得杨忠武七窍冒烟,他跳起来指着杨孝钕的鼻子尖,破口大骂道:“不要听他放猪屁!田土山早就到了户,要么格党员和干部,他芋头脑壳算是那门子神么!我晓得,你是因为我先前打过你,眼下借公事,还私仇,你太可鄙了!太狠毒了!”迟到一步的杨忠义,也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仍然像是枭雄,威风不减当年。他说:“孝钕呀!这就是你不对了。我讲你是个书呆子,你读的书并不多,讲你是个大蠢子,你又不蠢,可真是一个芋头脑壳,还打官腔。在人家湾里出了人命案,人家会把塘里的鱼捉进江里去?公安人员去破案,神仙下凡问土地,人家一声喊是畏罪自杀的,你到哪里讲理去,拿石头砸天去!”只见他一抹花白胡子,像是下命令道:“出了这样的事,只有靠娘家人撑腰,靠外司人报仇。大家抄家伙,走!先挖灶,后杀猪,把她屋里的坛坛罐罐砸光再讲话。”杨孝钕拦住杨忠义说:“干爸爸哎!你也是老干部了,做官要祥情,办事要依理依法。我不是说不管,可不能是这么个管法,去几个人了解情况可以,千万不能去打人命,打出大事了哪个负责任呢!”杨忠武双手扒开杨孝钕,吼道:“死开!各人身上的肉,各人心里痛,不是你家的人,你当然会像没事一样啰!出了天大的事,我一个人负责!”杨忠武不想多费口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带领十多个人,气势汹汹地出了门楼。
杨孝钕见时风不好,赶紧跑到村部,给乡政府、派出所摇了电话报案。
杨孝钕转回湾里时,却见几个刚才还神气鼓鼓的半大后生,此时也像吃了败仗一样,垂头丧气地转身回来了。于是问道:“怎么,人命官司就打完了?”那些人说:“去个屁呢!人家亲房都没有全部去,与我们何干何湿!”
原来,不讲杨忠武三个哥哥家的人一个也没有去,就连杨孝军这个嫡亲的弟弟也并没有走成呢。
杨孝军本来是准备去的,最后让婶娘陈玉秀和自格的妈妈林巧娘劝住了。陈玉秀把杨孝军拉到一旁说:“狗崽呀,其实你也不小了,又是念过书拿过笔的人,脑壳要清醒,要想事呢。人死不能复活,眼下主要考虑活着的怎么办。外甥崽女都还小,如果把事情闹大了,闹烂了,还是要你姐夫来收场,这损失,那损失,都还是你姐姐家的嘛。你妈妈讲的对,自格家的人自格清楚,你姐夫压得住翠妹崽吗?就说是逼死的,眼下新社会,也不能兴老一套了。再讲,刚才去了几个人?松树岭那么大一个湾村,如果闹起事来,送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呢!再闹出人命来,还不是你家的责任,你家里吃亏吗?还有,你可是有事业、有前程的人,弄不好坐几年牢,就少赚了几年钱,还污了一辈子的名气。若是自格的脑壳也掉了,那更加花不来哟!”这最后一句话强烈地震醒了林巧娘,她先是埋怨道:“这个鬼妹崽!也怪我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犟脾气,不然今日也不会被人打死,逼死的。”然后死死地扯住杨孝军,拿出拼命的样子说:“我不能死了一个闺女又赔进去一个伢崽。你不能去!你硬要去,我就学你姐姐的样,死在这里让你看!”杨孝钕扯开林巧娘的手说:“伯母,孝军老弟去还是要去,而且还得赶紧去。作为嫡亲的姐姐去世了,他不去看最后一眼,也说不过去嘛。再说,六十年的亲戚,一百二十年的来往,以后怎么面对姐夫,面对外甥崽、外甥女呢?只是,你必须牢记妈妈的话,你是去吃酒、吃姐姐肉、坐上席的,要劝住你爸爸他们,千万不能乱来,有么格事向派出所的同志反映,协助公安人员查案,才是正理。”见杨孝军进退两难,杨孝钕便催促道:“还站在这里做么格?带上他们几个,快去呀!”
……
杨孝钕当年成功地阻止了一场悲剧。可眼下的局面,作为主家的他却不在场,那柳家大湾可是杨柳乡数一数二的大湾村,在五岭县,柳家湾打人命官司是出了名的厉害。你杨孝钕那时候是那么想的,可不见得辣妹子的娘家人眼下也会这么想,这正是忠义老皇帝捉摸不定的。因此,他只有以防万一,以静制动,等待杨孝钕回来再作仔细安排。
“怎么还没回来呢?”忠义老皇帝坐立不安,望着去县城的石板山路,一筒接一筒地抽着旱烟。
第一章
杨孝钕接到电话,二话没说,便急急忙忙往回赶。往事如烟,与秋风寒露一道,笼罩着悲伤,使他心情沉重,手足沉重,胯下的摩托车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