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新大节是一个仅次于春节的热闹节。每个生产队都得杀猪捞鱼磨豆腐,自留地里的好多蔬菜都有收获了。其他节荤腥只能过过瘾,尝新节鱼肉才能够吃饱,若吃过量了,还会拉肚子呢!不仅人有肉吃,连狗都有吃,而且还要吃在人前面呢。集体敬神后,各家开席前,主人会装一碗饭,夹一块大肥肉放在上面,然后将碗扑在地上让狗吃,家狗闻过一圈后,若是先叼出了肉,人们就好高兴,若是先吃饭,人们就脸色不直。小钕生也问母亲,陈玉秀就告诉满崽道:“山里人在预测来年呢。狗若是先吃肉,说明明年肉值钱,粮食会丰收。若是先吃饭,明年米值钱,可能闹粮荒呢!”小钕生又问母亲道:“为么格要敬狗,而不敬鸡呀猫呀猪的?”陈玉秀顺口就说:“狗聪明,通人性。”马上觉得自格是乱说。乱说不好,会误满崽的。于是赶快改口,指着躺在凉椅上的杨忠义说:“你问干爸爸去,他肚子里装着好多书。”小钕生就跑过去问:“干爸爸!为么格要敬狗呀?”杨忠义就捋着花白胡子,先要记名崽在回答一个问题,“你看稻穗麦穗什么的像么格?”小钕生抓了抓脑壳说:“像……像狗尾巴。”杨忠义摸着娃娃头笑道:“这就对了嘛。”接着就给小钕生讲了一个故事。“从前呀,有一只满有良心的神狗,见农人一年四季太辛苦,种得多,收成却没有多少,吃不饱呢!神狗听说天上的玉皇大帝那里有一种粮食的种子,却不舍得给人间的人,怕人间的人吃饱了,就不会求他老人家了。那条神狗想来玉皇大帝既小气,又可恶,就到天上去偷这个种子。可是它找到种子后,才后悔没有带东西装。突然灵机一动,它便在种子堆里打起滚来。这时被看守种子的天神发现了,神狗马上带着身上沾满的种子飞快逃跑。天神追不上,又怕受批评,就从银河放出水来,想把神狗淹死。那只神狗只有浮在水面上,尽量翘起尾巴,保护种子不被水冲刷掉。神狗游呀游,也不晓得游了好久,才到人间。神狗见到农人,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说:‘到……了!咕……’一口气没有回上来就死了。农人将神狗隆重安葬了,第二年就把狗尾巴上的这些种子种成了庄稼。第二年,庄稼丰收了,一穗穗都像压弯了腰的狗尾巴,农人不晓得这庄稼叫么格,想起神狗死时嘴巴里露出的声音,像是叫的‘稻——谷’,就叫稻谷吧。还有那些被水冲散的种子,也长出了苗,只是被水浸泡久了,没有都稻谷的穗子大,就分别取个名字,叫麻、黍、稷、麦、菽。人间的人好感谢神狗,他们把人间最主要的菜——肉,与最主要的粮食——稻米做成的饭和在一起,先敬献给神狗吃。以后每年这样,就形成了习惯呢!”小钕生听得入迷,干爸爸讲完好久了,目光还没有离开那张红扑扑的脸。后来他对妈妈说:“干爸爸比你还聪明。”陈玉秀就说:“当然啰,不聪明的话,过年办酒席,怎么不请我写对子,而请你干爸爸呢?你要多向干爸爸学习,把他肚里的东西挖出来,莫让他带到坟墓里去了呢!”
提到过年,那更是细把戏欢喜的时候呢。因为过年不但有吃有喝,更有新衣服穿。大人们穿不穿新衣服不重要,只要干净整洁就要得。细把戏可不行,他们都是风吹夜长又好玩,先年穿的长衣服,次年不是破烂不堪,就是只有半截了。因此,每年得做加长加大的衣服。为了增加节日的喜庆气氛,最好是选择年前。因此,细把戏盼过年,就是这个道理。
在平时,山里人饭都吃了上餐愁下餐,还想沾么格荤腥,想烂脑壳呢!本来,陈玉秀家先前还是有些外水的。一是家老子榨油打猎放夜狗,荤腥滚滚来,家里一年四季充满荤腥气味,陈玉秀刚嫁来时还经常反胃,让家老子家娘多次产生错觉,买一些补品,做一些营养品慰劳媳妇呢。可后来家老子收心不怎么打猎放夜狗了,家里的荤腥气味才逐年淡化,只是进入肚子的荤腥野味也随之少多了。那时封杀了麻线棕绳这一条路,陈玉秀家里的零花开销,只有依靠按照规定、限制喂养的几只宝贝鸡婆了。四五鸡婆平均每天能够下两三只蛋,一只鸡蛋可卖五分钱,收藏积累起来,或换钱买盐巴,或招待贵客,或搭情随礼,或过年过节满崽生日时吃。因此,陈玉秀抱着小钕生时,经常在心里头说:“满崽呀!你生不逢时,日后还得靠你自格呢!”这话一点也没有错,杨钕生懂事后,就有了一门无师自通的功夫,多少能够帮助母亲,减轻一些家庭负担了。
杨孝钕抓鱼捉虾,特别是捉泥鳅鳝鱼,倒是有些天分,有些绝招。山里人抓鱼,其实不叫抓,一是钓,用弯针,插上蚯蚓,勾引鱼儿上钩;二是啄,到晚上,左手举起松明子,右手拿把啄子,见到出来贪露水的泥鳅鳝鱼,瞄准啄去,得到美食;三是网,面对深水和流水,只有拉网布网,才能得到瓮中之“鱼”;四是毒,春天插秧前,山里人家都会拿出榨过油的枯饼,用开水泡熟,撒在水田里,一般鱼儿当场毙命,泥鳅鳝鱼也受不了,只得从泥底下钻出来,浮上水面找窝,让人们抓“死”的;五是炸,用做爆竹、打猎的土硝装在玻璃瓶里抖紧,插上引线,点燃后抛入水中,便能将鱼炸死,随浪翻出水面。可小钕生抓鱼,却是真正抓“活”的。走在田边塘边,见到不同的气孔,便晓得是么格鱼,决定捉不捉。决定捉时,便弯腰下去,伸出三个手指头,顺着气孔插进去,泥鳅鳝鱼什么的便被夹了出来。倘若遇上活水流动的地方,小钕生更是手舞足蹈,尽兴地抓,而且还要有选择地抓,这样的活水鱼,才称得上美味佳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