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军一向是个懦弱的人,趁他发愣的时候,尹武晨抱着父亲喊他,他的眼睛怎么都不睁开,父亲的脖子有一条长长的血口,皮肉翻飞,伤口向下弯钩,从深到浅,父亲是自杀的。可是父亲前一刻还在痛打他啊,父亲还没打够他,怎么舍得抛下他自杀呢,他抱着父亲狼嚎般哭泣,为父亲的自杀,为父亲的离去,为父亲离去了还被手下想要割掉首级。
副将军反应的很快,他被尹武晨的哭声震醒,他拉开尹武晨:“这是皇上的懿旨,必须这么做,否则陈国就要亡国了。”
他不信,黄色的圣旨还丢在一旁,他翻开看,上面果真盖着玉玺,他摇头,前几天,去皇宫,皇上还说把小公主许配给他,虽说是玩笑话,可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他想问副将军,看到的却是副将军把已经割下来的父亲的首级放在盒子里面,准备盖棺。
他对着天吼:父亲。可是没有人理他,副将军带着首级走了,只留下他和父亲的躯干共处一室。
一样的悲伤,一样的绝望!
白衣女子白纱拢面袖手而来,在马前袖手半蹲行礼:“太子殿下。”
尹武晨看向那文,那文摇头,那文再去看浮莲,几个人里面只有她距离白衣女子最近。
浮莲上前站在女子右侧躬身:“姑娘,该上车了。”
白衣女子颔首,以万物皆不入眼的姿态悠然依着浮莲的手登上车凳,那文心里面那个汗啊,谁又得罪这尊主了,看着气场,大概气得不轻。
“浮莲,你是怎么劝瑶姑娘上车的,不对,她不是说了,不来的吗?还有谁招惹她了,火气那么大,你伺候得了她吗?实在不行,你就不过去了,换别人上去吧,瑶姑娘平日还讲理,要是发脾气,我怕你受不了。”那文一股脑的往外倒。
浮莲只是退后静等尹武晨说话。
“学得很像,尤其是气势,但是性情上,就差远了,她学不来天瑶的山溃于前而眼不眨、金银摆于前而心不动、万物止于心,天地不入眼,简单来说,就是形似而神不在。”尤其是天瑶从不会叫他太子殿下,她的话语很直接——尹武晨三字,足以表达出她的极限,因为叫你的名字,代表她的眼里看到你了,如果名字都不叫,那么,这个人在她眼前就是一团蝇子屎,连闻到都是厌恶的。
那文一怔,懊恼的抓抓头发“她不是瑶姑娘,她是谁呀,我们没见过啊。”
浮莲只是捂着嘴笑,那文追问,她也只摇头不说话,似乎是受了禁令。
“是谪星。”尹武晨抬手,一股劲风吹过马车的帷幔,白衣女子的面纱扬起,谪星略带稚气的脸在面纱下,呈现出不一样的羞红,像是恶作剧被抓包的小淘气,此时,被掀了面纱,也不惊慌,正双手交叠着跪坐在地上。
“请太子殿下救谪星一命,谪星感激不尽,定以七星阁余力辅佐太子登基,世代护佑大周王朝,七星阁在,绝不会让周国灭亡;周国亡,七星阁绝不独存。”
这是七星阁的绝命诀,周国历代国君中,只有开国皇帝尹武亚才得到过这样的誓言,但是,尹武亚只想到了护佑大周王朝,却忘了自己子孙也会内斗,而此时的七星阁就成了最大的支撑力量,就像是圈了个圈固定好,然后浇上油,让这把火烧的越来越旺,反而更加消耗王室的力量,所以到了尹武晨这一代,只剩下皇上一脉,尹武晨和二殿下两个子嗣,胜者生存,七星阁的支持就是有权选择生存的那方,譬如,之前连星选择相信二殿下而准备让他尹武晨灰飞烟灭一样。
想到这里,尹武晨还怎么会选择去救谪星,但凡有脑子的人均不会选择把自己的生命交在别人的手里,况且未来的一国之君。
“瑶姐姐吩咐谪星,将浮莲姑娘留在七星阁守护我。”谪星祭出第二道护命符。
浮莲上前点头,表示为谪星作证,她收到的也是一样的指令。
谪星是女儿身,本身就是一道护命符,尹武晨明白天瑶的意思,以女儿身的秘密换取谪星的一世安宁,而谪星以七星阁余势换取尹武晨对七星阁继续的信任,不错,七星阁原本是他的碍脚石,若他继位,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七星阁,想想也知道,谪星不会就这么看着世代基业毁于一旦,那么共同后退一步,谪星交出七星阁的控制权,碍脚石就变成自己最有利的箭矢,何乐而不为!
可是谪星会这么愿意放弃吗?
“你确定吗?放弃七星阁,借此来庇佑自己苟活一世?”
谪星先是摇头,然后点头:“也不全是了,瑶姐姐说了,能活着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活下来再说,况且,我不适合当阁主,如果七星阁流落到有心人手里,只怕会让地下的先人难眠啊。”
尹武晨一阵抽筋,想想这才是天瑶会办出来的事情,谪星会说出来的话,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天瑶坐在树杈上,一手托着酒壶,不知是与生俱来的教养,还是后天在天宫调教的结果,就是这样痞子的坐着,她的浑身散发着儒雅,就是杀气笼罩,也一点不会掩压住散发出圣洁,这就是屠手的悲哀,就是浑身沾满血腥,也丝毫不会带上血气,依旧阳光明媚,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侮辱。
夜白站在她的身后,声音里一贯的冷漠:"是不是后悔了?"
天瑶摇头,怎么后悔?如何后悔?她答应夜白,不踏入周国一步,她就应该做到。她的语录里面没有失信这一个词语,况且,夜白这么说,都是对她好,不是吗?夜白何曾亏待过她。
"难过,就去争一把吧。"夜白背过身,声音里有一丝的颤抖,像是害怕,但又不忍心。
天瑶摇摇头,没用了,他都已经走了,她看着他骑着怒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她跟着他走了几里,直到看到周国的城墙,她止步,可是他从头到尾连回头都没有。
夜白的手颤了颤,想要抚慰她,可是最终也没有伸出去,原来他是哥哥,他可以用哥哥的身份去压她,用哥哥的身份去安慰她,用哥哥的身份去照顾她,现在呢,他不想做哥哥了,可是他也失去了做她哥哥以外身份的资格。
"如果,我说如果,没有冰俏,我们会在一起吗?"夜白背过身,每当紧张的时候,他都不想把自己的神色袒露出来,他害怕,从心底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