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贵妃拉着我闲话,不觉已慢步来到御花园。要说这御花园真没什么可赏的,跟舅舅山庄里的花相比也没有惊艳多少,不过倒是修剪的别致些。而舅舅山庄的花比较怪异,或许药用居多吧,没有这里花儿的观赏性强。
她在一片牡丹花前驻足停下,拨弄着上面尚未散去的细小露珠,对我笑道:“在皇宫里待久了,看什么都一个样,只论心情意境,不赏花娇草嫩。”
我亦笑回:“这皇宫里倒也挺好的,就是什么都规整,觉得有些拘着,连花草都不能随意招枝。”
她听了不觉有些感叹,转而又与我逗趣的说道:“难道你们江湖里的花儿要开的随性些么?”
我轻眨眼睛,娇语道:“那自然随性些了,都要幻化成精了。”
她手攒丝帕轻触我嘴巴,柔语道:“我眼前这个就是幻化而来的吧。”
我与她眯眼笑笑,不语。
上次见她时或因起早未曾梳戴,过于素气,只显出自身的雍容之态,柔婉之姿。今日再见,果然还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端庄尊贵之气尽由身上的淡紫轻衫薄雾软纱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发上佩戴并没有太过繁重,只以几只流苏发簪将发鬓束起。凤眸娥眉,肤如凝脂,虽以清透淡妆覆面,却仍显的华贵优雅,气质脱俗。
与她闲聊了一会儿,甚觉她举止大方得体,话语从容自若,甚是可心。
因心中有疑,便与她问道:“娘娘,可是您曾派了应钟去保护我与子墨的么?”看到今天应钟自然的带我们直接奔皇上而去,不免让我怀疑他究竟是奉谁之令保护我们。
她果然答道:“是皇上派人去保护你们的,我哪儿来那么大权势敢与皇后的人对抗呢。”
她话语轻俏,说着抬手轻轻的摘下一朵盛开娇嫩的牡丹花,往我头上比了比便戴了上去,笑意满眼:“唔~好看。”
我受宠若惊的摸摸头上的花,对她轻轻一笑,表示喜欢。
幸而今天穿了一身素衣,不然这花儿若是配了我平日练剑时爱穿的玄黑衣衫,真是糟蹋这花灵了,光想想都觉得诡异。
我悦心的看着眼前的贵妃娘娘,她总是莫名的给人一种亲切感,或许她只是觉得若是她的女儿活着会与我年龄相仿,才如此待我的吧。想我真是老捡别人的福分,上天对我还是疼爱的。
不过,既然是皇上派人保护我们的,那应钟为何非说是奉倾贵妃之命呢?
我略略思索一番。唔,是了,他若说是皇上宣我们进宫,那我们是死也不会来的了。
见这贵妃娘娘表情平淡不惊,想是知道皇上有意护我们,也便可以如此心静气闲的吧。看她虽不与人争斗,但依然平添霸气,想来也多与皇上对她的宠爱有关,就像她自己曾说的,是有些持宠而娇的。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想她能让皇上宠她这么多年,也是有一定本事的。只是我总觉得眼前这貌似无辜的人儿还是有些可畏,若不是深懂隐忍利用之术,又怎能稳居如此高位。所谓的与世无争都是表面的吧,或许她无意争夺什么,但不防被形式所逼,而炼化出一颗为防御而冲上的心。第一次见她时真是被她的梨花带雨给骗了,但总归不是个恶毒人儿,有点儿心机又能怎样呢。
我们围着花园慢慢走着,她笑颜与我说着宫中趣事,毫无贵妃的架子。闲话间说到施仪妃与子墨,并未多语,她便又觉感伤起来,叹道:“这皇宫本不该来的,深宫大院也不适合姐姐那样与人为善无争的人生存。我本想着求皇上放姐姐去外面与你们团聚,可是听得应钟说你们沾染江湖恩怨太多,姐姐出了宫我又无法使上力保护她,倒不如与我安安稳稳的在这皇宫过的安心。现在皇后死了,也没人会再乱起事端,我也不用时刻为姐姐担心,在这儿反而更加安全些了。也是我有私心,不舍得放姐姐离去,希望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与她朝朝暮暮相伴,茶间谈笑共赏余晖。”
她长吁一口气,又看向我,转言笑道:“我听应钟说,外面那些人都唤你小妖女,这么文静乖巧的孩子怎么被叫的那么邪气呢。”她说着摸摸我的头,眼底尽现慈爱之意。
我羞了一羞,又撇撇嘴,略显无辜的说道:“都是误会,那些江湖中的人,老是喜欢夸大一些事,还总喜欢传的神乎其神的。我才踏入江湖几天了,可真没做过什么妖邪之事,冤枉的很呐。”
她听了嫣然浅笑:“人嘛,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加入到一些事情里,没有几个人能照原话去传述的。”
我点头。跟贵妃娘娘说话就是舒心,不像外面那些蛮夷,总惹人生气。
她面容姣好,我不时的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暗暗欣赏一番,她察觉了便与我一笑。我羞羞低头,道:“总觉得您好像什么都能看的通透似的。”
她叹笑一声:“什么看透不看透的,这都是无奈所使。人越是瞧似什么都看得透彻,就越容易被自己的想法所迷陷,反而又什么都看不开了。”她说着又笑看向我,“或许有你这么个人儿与我常说说话,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一个女孩儿家身处江湖险境,总是难以避免一些伤痛的,倒不如与我在这皇宫,吃吃点心,聊聊天,赏赏花来的心静。”
我听了有些慌乱,她这番话竟是有意把我留在这里呢,忙歉意回道:“谢娘娘好意,只怕我没有这个福分。我还是习惯我们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生活,虽然没有人来伺候,但也落得清静。皇宫里人太多了,像我这样总免不了与人磨嘴皮子的。”
她听了并无责怪我不领情,只莞尔一笑,拉着我的手说道:“那你这俏丫头在外可要收敛些了,不要与外面那起蛮人引起仇来,能忍则忍,不要一味逞强要面子。虽我不曾行走江湖,但是既然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少不了过结纷争。你既已习惯带刀佩剑的生活,我也不好勉强留你,只愿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希望我对你的这份挂念,能化为再见一面的缘分吧。”她说话的语气真像一个母亲,让人直想对她撒娇。
我也回之一笑:“我与娘娘的身份天差地别,老天却还是让我们相见了,并且能够如现在这般轻松话语,这就说明我们很有缘分。即是如此,我们以后定然还会再见的。”
她听了满是笑意的来捏我脸颊,道:“我可是记得你说的话呢,若是你以后不来,我可是要派人去拿你了。”
我笑道:“行啊,若我不来您就把我五花大绑的捆了来见您。”
“额娘今天好生雅趣,怎么出这里来赏花了。”一个听似沉稳而明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顺着传来的说话声看去,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正踱步走来,听他刚喊倾贵妃额娘,想来他便是当今那仁厚又善谋的太子了。
见他目光锐利而深邃,满身的浩然之气,看着倒有君王那种英明神武的感觉。行为举止甚为端方儒雅,话语也显沉稳,气质尊贵,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再想到子墨,啧~即使子墨当年没有被送出宫外,那乔颜皇后也不必担心皇上会传位给子墨。就子墨那张风流的面相,一双桃花眼眨巴眨的,怎么征服于朝堂上那些大小臣子啊,取悦女儿国的臣子还差不多。不过既然我们被以孪生双胞来养,那我就不说他什么了,省的把自己也给贬低了。
倾贵妃见太子突然出现明显一惊,却无意掩蔽,随不慌不忙的迎上去,拉住他的手,满是担忧的说道:“才两天不碰面,皇儿竟又消瘦了些,可曾吃好睡好?”
本有些不知所措,可见她如此从容应变,我便也镇定不慌,淡定配合。
太子无觉异样,和气的凝望着倾贵妃,嘴角微微扬起,弧度优美自然,与倾贵妃暖意安慰道:“额娘不必忧心,儿臣怎会亏待自己的身体呢。倒是额娘最近面色有些欠佳,还望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要常在屋里待着闷坏了身子。”
唔,倒是有些孝心。
他与倾贵妃话后终于看见一旁还有个我,随对我一番深意相望,似乎有将我‘姓甚名谁,祖籍何处,有无罪史,来此何事’统统挖出之意。见我无意自我介绍,他便疑问看向倾贵妃,“这位姑娘未曾见过,是……”
倾贵妃从容一笑,说道:“是额娘儿时姐妹的女儿,叫子砚,今天是替故人来看我了。”说着又看向我,目光温和,“子砚,这是太子。”
这个,是太子的话……刚刚见皇上是要下跪的,那太子应该不用跪吧,于是我便矜持的对他点头道:“太子好。”因为从小不常见到别人,也不知道该对人何如打招呼,更别说见到太子了。只记得师父曾说,见面问好,见谁说谁好就是了,总归也是个礼。
“太子好?”他满脸惊奇状,禁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对我说太子好的,稀奇。”
倾贵妃携了我的手,轻轻拍着,与太子说道:“你这小姐姐未曾来过宫里,不懂宫里礼节,莫要笑她。”
太子忙与我道:“没有取笑之意,还望小姐姐见谅。”他虽话是在道歉,可语气完全没有一丝歉意,甚至还有些戏谑之意,上下打量着我,乐悠悠的说道:“只是看这小姐姐好像比我要小些,难道年龄竟比我大么?”
几声小姐姐叫的好不客气,就跟我与他很熟似的,我心中鸡皮疙瘩一片荡漾。
倾贵妃道:“与你同岁,只比你大上几天而已。”
倾贵妃与他家常般的说笑着,却又突然转言问道:“你来这里可是要去你父皇那里么?”
我大概知道她这一问所为何意,便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