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梧桐叶落在仿古铜门把手上，周鹏捻起那片金黄的落叶时，指腹在门框雕花处蹭到两点未干的朱漆。
霓虹灯牌在暮色里亮起来，"天堂人间"四个隶书大字将整条街映成绛紫色，两个穿青花瓷纹样旗袍的迎宾小姐，正弯腰给第三辆宾利车里的客人递热毛巾。
"周总，三楼帝王套间的客人点单要您亲自服务。"
苏媚递来平板，她今天画了全包眼线，眼尾那颗泪痣被金粉盖住，反而不如素颜时勾人。
周鹏解开袖扣往更衣室走，"不是说好转型做正规养生会所？"
更衣室外传来苏媚的轻笑："那位可是带着三斤重的金貔貅来的。"
推开套间雕花木门的瞬间，檀香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
仰躺在按摩床上的光头男人胸前的金链子陷在肥肉里，正用牙签戳着果盘里的车厘子：
"都说周老板的'鬼门十三推'能让瘸子跳探戈，今儿我倒要看看..."
话音戛然而止，周鹏的拇指已经抵住他脚底涌泉穴。
墙角檀香炉青烟笔直上升的瞬间，光头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二十斤重的实木按摩床竟被震得往门口挪了三寸。
守在门外的四个保镖破门而入时，正看见他们老大浑身抽搐着流泪：
"轻点...轻...哎哟卧槽！"
当光头男哆嗦着签下五十万的储值卡时，周鹏正用热毛巾擦拭手指。
苏媚突然凑近他耳边："后巷垃圾箱旁边，王强在吐。"
周鹏掀开后厨的塑料帘，看见王强正把额头抵在潮湿的砖墙上，右手虎口处还沾着客人脚底的死皮。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里闪着狼一样的光："第27个了，今天。"
"你该用茶树精油。"周鹏抛出打火机，火苗窜起时照亮墙根泛着油光的呕吐物，
"上周教你的反射区定位法..."
"苏玲脚底也有颗红痣。"王强突然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在你教我的足底穴位图上，那是子宫反射区对不对？"他举起颤抖的右手，指甲缝里还嵌着灰白色的角质，
"当初她总说小腹痛，我他妈的居然让她多喝热水..."
胡同深处传来野猫厮打声，周鹏摸出薄荷糖的铝盒突然顿住。
三个月前被查封的"水云间"会所方向，两辆没有挂牌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入霓虹灯照不到的暗处。
前排车窗降下的瞬间，他瞥见副驾上的人耳后纹着只青面夜叉——正是去年被自己送进监狱的"金脚盆"阿彪。
周鹏的目光凝滞了片刻，薄荷糖在指尖滚动，他却没立刻放进嘴里。
青面夜叉？阿彪？这家伙怎么会被放出来？
他转身回到更衣室，解开的袖扣随意扣好，顺手拿起挂在衣钩上的翻领夹克。
周鹏带上门，苏媚正站在出口处，修长的腿微微交叠。
"周总，你要去哪儿？"她低声问，她漂亮的脸上，眼波流转，但浓重的眼线掩盖不了隐隐的不安。
"后巷。"周鹏轻飘飘丢出两个字，撇开她径直走向后门。
苏媚还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止住了。
她太了解周鹏了，那个带着过去一切痕迹的男人，凡是他决定的事，没有谁可以劝得住。
周鹏刚踏入后巷，一股生锈铁链和腐烂菜叶混合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胡同里的灯泡一闪一闪，像快断气的风箱。
王强依旧靠在砖墙边，他看见周鹏走过来，试图直起身，但腿一软，还是耷拉下去。
"周……周哥……"王强低哑着嗓子，像个犯错的孩子，他的眼神从惶恐到挣扎，最终彻底暗了下去。
"三个月前我让水云间关门，谁的手干净，谁的手脏，心里没数？"周鹏俯身，平静地说。
他的脸离王强很近，但对方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那一双眼睛能洞穿他所有心思。
"不……不是我。"王强低头，双手抱住脑袋。
"别浪费时间。"周鹏的语调平静，双手却插在口袋里，拳头攥得紧紧的。
"水云间关了，又有人站出来给阿彪撑腰，是不是你比我更清楚？"
王强浑身一颤，整个人瘫在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男人的眼神为什么能把他所有躲藏的秘密翻出来。
周鹏没有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起身，朝胡同深处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那两辆车不会停太久，无需多言，也无需警告。
而他，也猜得出，那些旧仇无论如何都会找上门——
"天堂人间"终究是个淌着金水又藏着刀口的地方。
刚转过一个弯，他的脚步却顿了下来。
黑暗中，一股血腥味猝不及防地钻入鼻腔。他眯眼打量，凭借昏暗的光线，看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副驾边，躺着一个人影。
耳后那纹着青面夜叉的阿彪，此刻正侧躺在地，脸上罩着一块布，身边一滩红色液体来不及渗入土壤。
周鹏的表情没有波动，他慢慢靠近的时候，另一辆车却猛然启动，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飞速拐出了巷子。
对方跑得太快，根本不给他追踪的机会。
站在阿彪的尸体旁，周鹏陷入了片刻的思考。
杀人凶手的手段干净利落，全程没有留下太大声响。
而显然，对方并不在意他这个旁观者是否会泄露，他们或者对他自信，或者——
这是警告！
就在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四周时，自己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屏幕上的一条简短短信让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起来。
"天堂是会倒的，人间也有地狱。"
短短几秒，短信就自动销毁了。
周鹏盯着空白的手机屏幕，转身离开。
他的右手微微发热，仿佛重现上一世那些操控局势的手段，而这一次，他会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间地狱”付出代价。
暗巷顶棚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周鹏后撤半步的瞬间，三枚菱形飞镖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尾翼还在颤动。
"这么久没见，身手倒没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