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祥霭,”王绪低喃一声,站起身微微行礼道:“曲老村长,绪待昨日之事在这里给你抱歉了。”
说着,眼神下意识的在桌子上扫视一圈。
没有见到茶酒一类的东西最后作罢。
曲祥霭看着王绪弯腰连忙站起身,退至一旁,双手恭敬的扶住王绪。
“绪公这是何故啊,昨日之事本就是我白塔村之错,绪公不必道歉。”
“你这混账,看看绪公,多么品格高尚,作为名满天下的儒道魁首被你等拦住,还不发火,还不多多向绪公学习?”
曲祥霭一边训斥着曲津,一边对着王绪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说完还对着身旁的村民挥了挥手。
村民也是立刻会意,抬起桌子离开,只留下曲村长和其儿子,以及王绪师徒。
苏毅看着路过自己身边的村民们,因为不小心被撞着转头看去。
多是年轻人,不过却是很诡异。
和自己相撞后没有道歉,也没有反应,只是如同树木枝桠一般,拨动一下又恢复正常朝前不断走着。
就连其脸上的表情也是如同古井无波。
依旧是那完全的眉眼,看不见瞳孔;咧开的嘴角,满口的黄牙。
苏毅打了一个哆嗦,转头时,王绪在曲祥霭与曲津的簇拥下已经走到了白塔门口,当即迈步快速跟了上去。
“绪公,昨日之事,是小子的不对,小子再次向你道歉,”曲津又一次弯腰道歉,“小子也是因为之前白塔村里出现过盗贼,有点过于小心了。”
“出现过盗贼?”王绪问道。
曲祥霭走到王绪身前,稍稍适应了白塔里的昏暗视线,道:
“是啊,绪公,白塔村穷,穷山恶水出刁民是没错的。”
“就在慧泓法师驻锡之后,留下了这座白塔,因为当初先父和慧泓法师私交甚好,还身为村长一职,便将看守白塔的重任揽了过来。”
看着曲祥霭,王绪也是明白对方说的先父就是曲大口中‘诈尸’的前村长。
不过碍于种种原因,王绪还是装作完全不知道,一副小心样子说道:
“村长,不知令父...”
村长摆了摆手,道:“绪公不用局促,先父早就过世,和我要说的盗贼一事有着关系。”
“唉,当初白塔的建立付出了先父不少的心血,还有慧泓法师离去后的嘱托。”
“先父就昼夜不分的守着这白塔,就连村里的事务也是交由别人传到白塔里来处理。”
“可人力终有穷时,就在三十年前的某天,先父因为身体过于疲惫而睡着了。”
“意外的有一盗贼夜半闯入白塔,欲拿着佛陀金身去换取钱财。”
“因为动静过大,将在白塔外草棚中睡着的先父惊醒,等先父到了白塔里面也是发现佛陀已经被毁。”
“怒火中烧之下朝着盗贼扑去,可惜,先父终是年迈,仅是被盗贼一推便撒手人寰。”
“盗贼害怕事情败露,便将先父的遗体拖到塔外草棚一起点燃。”
“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先父已经化作飞灰。”
“无奈我们只能将先父生前的物件,按照先父生前经常说的安葬在白塔之内。”
说着,曲祥霭带着王绪二人来到塔内一层的一处墓碑前。
墓碑通体用整石雕刻而成,上面书着。
白塔内的光线不是很充足,光线隔着阻挡一半的塔门将墓碑分为明暗两界。
正好可以看清楚的那一半写着:
【白塔村村长曲项堃之墓。】
另一面的蝇头小字因为字小和暗淡的缘故,需要凑近观看。
王绪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看着那墓碑。
【公生于昭德一十一年,卒于隆熙九年。】
【任职期间,心系村民,每逢灾年,皆倾尽全力,奔走四方,求粮赈灾,保村民免受饥馁之苦;】
【又率众开垦荒地,兴修水利,使农田灌溉无忧,粮食年年丰收。】
【其为人正直善良,公平公正,调解邻里纠纷无数,深受村民爱戴敬仰。】
王绪看向曲祥霭,见其点头,也是伸出手指摸了上去。
墓碑表面纹理细腻,碑顶呈弧形,线条极为的流畅自然,手艺极好。
碑身之上的字迹,刻痕深邃,力透石背,就是勾画拐角有着很多的毛刺,略微的扎手。
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书写刻画之人的功力深厚,蚕头雁尾,刚劲有力。
王绪伸手抚过碑顶与碑身,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灰尘,而且顺滑的手感好似刚刚切割。
再加上白塔内也是一尘不染和墓碑左右两侧的鲜花。
“曲老村长,看来您经常来啊。”
曲祥霭走到王绪身旁,艰难的蹲下身,手指颤抖的划过碑面,眼神里满是眷恋。
长叹一口气道:“唉,越是年纪大越怀念小时候。”
“那时先父常常夹着老夫于脖颈上,去到武都城里,在充满铁匠铺的巷子头买五十铜钱的糖葫芦。”
“那可是老夫一年才能吃一次的,甜滋滋、酸溜溜的,我记了一辈子啊。”
“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说着手划过碑面彻底落到了碑座上,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两行晶莹的清泪。
王绪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主,上前搀扶起曲祥霭,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的帮曲祥霭顺着气。
过了没多久。
曲祥霭脸上的泪水干涸,对着王绪躬身行礼道:
“真是让绪公见笑了,老身一身老骨头,按理说早该看开生死,真是...”
王绪摇摇头,道:“人生四大看不透:生死,荣辱,对错,是非。老村长如此已经是超越万万人。”
“说得好啊,绪公,名不虚传,”曲祥霭走到曲津身边,再次瞪了曲津一眼,道:“多和绪公学学,别每日想着玩。”
“绪公,老身现在也不在意此事了,当初的那盗贼也被抓着了。”
“因为佛像太大拖慢了盗贼的脚步。”
“被人抓住后,就乱棍打死了,也是个苦命人,偷佛像卖钱也是为了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可惜除去刚过门的媳妇,就有着一个哥哥、嫂嫂与侄子记着,好像当初那侄子年纪不大,取名叫做曲大。”
曲祥霭挥着手微微一笑。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绪公不如老身带你参观一下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