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嵩正与李云说到紧要关头,厅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未待门吱呀启开,就听那下人几乎是一路小跑撞至门口,语声喘促不稳。
李云本在沉吟,见此情形脸色微沉,扬声喝道:“谁叫你这样冒失?莫非不懂在我李家府中,该守何等礼数?”
那下人扑通跪倒,头都不敢抬,一连赔着不是。
沈嵩见他急迫,也不去深究这份无礼,只轻描淡写问了句:“究竟何事,使你如此慌张?”
下人战战兢兢抬头,额上豆大汗珠尚未干透,结结巴巴回道:“回、回仙尊,回族长……醉花楼那边来了消息,说那李琼现下正在楼中,说是点名要见咱们李家的睿锋少爷,且语意颇不善,醉花楼掌柜的人已经来报了两回,只怕再拖,闹出大事。”
此话一落,厅内气氛登时凝滞。李云眼底厉色一闪,不明白李琼堂堂国中显贵,怎会跑到醉花楼去点名见李睿锋?
“睿锋应该也不会因为有人叫嚣就出门,随他去吧。”李云心存侥幸,随口糊弄。
“醉花楼的萍花姑娘......是睿锋少爷的旧识......少爷他,性子您是知道的。”那下人头越说越低,几乎要垂到地上。
一句话,冲冠一怒为红颜。
沈嵩低垂着头,不知在盘算什么。
反应还是慢了,李琼,我本以为你会昨天就去楼里要人呢。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自然先从李睿锋查起。
下人见族长不言,再度磕头,补充道:“还有件事……昕玉小姐,方才从中州赶回,似是听闻李琼在醉花楼点名之事,性子急,半刻也不等,就快马加鞭奔向醉花楼了,恐怕半途便要和李琼对上。如今睿锋少爷尚在府内,还未告诉他酒楼的事儿。不知族长要不要叫他?”
李云越想越觉形势凶险,却又不欲坏了眼下炼丹大局,遂咬牙决断:“此刻正当炼丹关头,沈仙尊在此运筹,我岂能叫他涉险?李睿锋只是个引子。既然昕玉那丫头已去应对,那便让他们二人先拖住李琼,或许能为我李家分担一番压力。莫要慌,我自有计较。”
话音一落,他瞥向沈嵩,毫不掩饰对“李琼”这个名字的忌讳。那可是当今朝堂呼风唤雨之人,虽未明言自称“国师”,却与皇帝往来密切,位极人臣,掌控无数资源。若此刻暴露沈嵩与李家牵连,或再让李琼知道那日在醉花楼行凶之人正是沈嵩,后果极其麻烦。炼丹之事亦可能毁于一旦。
沈嵩双目微阖,李云立在一侧,额角隐见汗珠。他端坐多时,呼吸略显紊乱,不敢稍有松懈。
一阵微风从门缝侵入,烛火摇曳,橘黄光影映照在沈嵩脸上。他缓缓睁眼,薄唇轻启。
“李族长,知否当今武榜第一是谁?”
这话来得突兀,令李云眉头一皱,思绪被猛然拉回。
李云咽了口唾沫,心下踌躇。“不知,武榜前三皆属隐秘。传闻朝堂要员或富贵人家,往往不愿外人窥探真身,若非皇权庇护,就是自身极尊,榜单对其毫无助益。此辈闭门深藏,或与别处势力互通声气。平常武者无从探究。”
沈嵩闻言未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李云对沈嵩的眼神颇为忌惮,腰背越发挺直。
他清楚自己正面临何等局面:若当真有武榜前三之人参合此事,李琼那股势力必定非同小可。李云想及孙女李昕玉,心中慌乱不已,嘴唇紧抿,似乎难以宣之于口。
他犹豫良久,终究提及心事:“沈仙尊……那李琼当真在武榜前三?”
“对第十的李昕玉而言,谁是前三并无差别。”
他忍着心中惊慌,缓缓跪地,双手按在地面,道:“求先生出手相助。老夫无能,唯有倚仗高人之力。昕玉乃我李家血脉,若真是身陷险境,万难自脱。老朽宁可舍去半生基业,也要换她平安。”
他沉默良久,方才轻启唇舌:“可有云梦笙?”
李云迟疑片刻,咬牙道:“尚在,随时可归还。若先生需要,老夫立刻奉上。”
沈嵩却未多言,只是伸手摊开,示意李云拿来。李云见状,不再耽搁,起身快步离开密室,循着走廊一步步前行。
这座宅院多处年久失修,偶有破碎瓦片散落在青石板上。李云脚步凌乱,也顾不得清扫。数十息后,他手捧一条檀木盒匆匆折返。
他回到密室,将盒子递给沈嵩。檀木盒敞开时,露出寒光凛冽的短刃,刃长不足半尺,散发淡淡冷意。
沈嵩指尖轻抚刃身,动作极轻,那一瞬,他神情微微放柔,却转瞬即逝。
沈嵩合上檀木盒,将其置于案几:“待事了之后,此刃再行借你。”言毕,他一把将盒子收入怀中。
李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先生,昕玉那边……不知何时可救?”
“你与辛夷能否妥善处理炼丹之事?我救人之际,绝不愿再见你们露出任何纰漏。”
李云连连点头:“万无一失,丹方齐备,断无差池。只要先生速去,不让昕玉坠于深渊。”
沈嵩听罢,未再多言。他轻触檀木盒,轻嗅那上面淡淡香木气息,过得片刻,身影如轻烟消散。
李睿锋睡眼惺忪,看见一袭白衣倚在窗边。
“沈仙尊,出什么事了?”
“别抓我脖领子沈仙尊!我畏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嚎了,跟我去打架。”
沈嵩走后,李云立于丹房正中,袖口微扬,示意众长老毋须拘束。然而那位白发斑驳的长老并未起身,双膝仍贴在坚硬青石之上,叩了三个响头,令房中气氛陡然凝重。后方几名老者面上神情亦动容,褶皱眼角之中隐见泪光。
“族长,丹房之内能否竖立一尊沈仙尊雕像,以表感激之情,也好祈愿那炼丹之道从此顺遂?”
此语甫落,引来诸多老者一致颔首,李云看着这群双鬓花白的故人,稍作思忖,最终允下此请。
他轻抚衣袖,将话题引向身后那位容貌清婉的女子。
“此乃沈仙尊之妻,名唤辛夷。”李云斜眼看着辛夷,希望她能出言反驳自己的谬误。
可是没有,这一声妻,辛夷很受用。
少女神色拘谨,微微低头,不做过多争辩,只是浅声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