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飞来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利爪撕开沈嵩肩头锦缎，抖落张洒金婚帖。
辛夷抹去唇边血渍展开红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染透了"李昕玉"三个描金小楷。她背过身去擦拭佩剑，剑身映出眼角未落的泪："整个丹房的长老都准备就绪，待你大婚那日展示成果，喜上加喜。"
沈嵩突然屈指成爪，将辛夷带进自己怀中，指尖带出的血线在空中凝成诡异符咒。整座院落的梧桐叶无风自动，惊起藏在琉璃瓦下的枯叶，化作纷漫天金芒。
"你身体不对，我记得告诉过你修炼可以慢，但绝不能走上歪门邪道。"
沈嵩伸手抚上辛夷颈后淡红的守宫砂。她发间木樨香气突然变得浓烈。
辛夷突然旋身保住沈嵩，低声啜泣："炼丹时出了点叉子，公子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好生慌乱。那些长老生性古板，虽说博学多才，但远不如您有趣。"
她褪去半边罗衫，露出心口蔓延至锁骨的青黑色脉络，"剔除草药杂质时余毒入体，情毒每月十五发作，还需公子为妾身疏导经脉......"
剔除杂质能整出情毒来？你当我沈嵩是傻子？
露水凝在辛夷袖口绣的银丝鹤纹上，她赤足环住沈嵩螳螂腰，长发低垂，扫过青砖缝里钻出的夜昙。沈嵩玄色劲装下肩胛骨的线条忽地绷紧，嗅到她鬓间木樨香气竟比自己剑锋的血腥气更蚀骨三分。
"沈郎.......我不似昕玉姐姐那般聪慧，你不教我，我真的练不来这么复杂的功法。"
沈嵩想出言辩驳，那些都是李家用来烧柴火的残卷了，简单到甚至没有经过自己转化。
少女似是看出少年眼里的责问，尾指勾断他蹀躞带侧垂落的缨穗，断裂的丝线在月光里簌簌成灰。
沈嵩后撤半步撞上爬满紫藤的影壁，辛夷欺身贴近，唇畔呵出的白雾在沈嵩喉结处凝成霜花。
她水葱似的指甲划过他锁骨凹陷处的箭疤，指腹下突突跳动的脉搏忽然与廊下垂死的寒蝉共鸣。
“你说，这是两年前遇见山贼所留。”辛夷挑开沈嵩的衣裳，右手探入其胸口摩挲。“这道剑伤，是一年前和流民缠斗。”
双手一路向下，沈嵩只能扣住少女的马尾喘息。
“这道伤，公子说，是山中精怪割破了大腿......”
“还疼吗？沈郎？”
"辛姑娘......"他沙哑开口却被她拈着半片枫叶堵住唇齿少女纤腰折出不可思议的弧度，足尖挑起石灯笼里将熄的残烛，两人的面庞映射一丝昏黄暖意。
檐角突然传来金铃炸裂的清响，沈嵩瞳孔骤缩间已将她反扣在梅枝虬结的影子里。辛夷后颈朱砂痣撞上他虎口旧伤时，两人经脉里的真气突然逆流成璇玑玉衡的星轨。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更鼓声穿透重重院落时，辛夷正在灯下缝制大婚用的喜服。金线游走处，是沈嵩的三春剑。
沈嵩在一边翻看《永乐大典》，湿汗侵染枕头上那对交颈鸳鸯。
灯花爆开时，沈嵩的指尖已被永乐大典书页浸染成玄黄二色。油灯熏得他眼睫结满青霜，恍惚间瞥见扉页"天文训"三字化作血线游走，忽听得羯鼓声自竹简深处传来。
风过轩窗时带着铁锈味，案头青瓷笔洗里竟泛起渭水浊浪，待要取镇纸压住狂卷的帛书，整座书房已笼在血色雾霭之中。
白起玄甲上凝着长平四十万赵卒的怨气，手中青铜钺斧劈开浓雾。沈嵩瞥见雾中浮现战国车阵图——披犀兕铠的魏武卒持三丈长戟列阵，秦军玄甲锐士每踏出一步，黄土里便渗出暗红水渍。
"小子观这合纵连横之术，可知何为金瓯永固？"
武安君声若寒铁相击，钺刃突然折射出李牧镇守雁门时的火牛阵图。
漠北朔风卷起狼居胥山脚的黄砂，卫青鱼鳞铠上悬着的七颗匈奴金冠铮鸣如磬。金冠眼窝处嵌着的绿松石映出阴山隘口的血色残阳，最末那颗单于亲卫的金冠豁口处，还卡着半截折断的鸣镝箭羽。
沈嵩靴底细沙突然涌成河套地脉图，霍去病胯下汗血马长嘶踏碎祁连积雪，马蹄铁迸出的冰晶在空中凝作大汉疆域全舆图的轮廓。
"你可知这金冠如何嵌在甲胄之上？"
卫青横握的八面汉剑突然折射出漠南决战时的火光，剑脊纹路里渗出河南地四郡百姓的血泪，"当年右贤王帐前三千亲卫，每个金冠都沾着边关妇孺的冤魂。"他剑锋扫过沙盘，沙粒凝成秦长城残垒的模样，烽燧狼烟中竟浮现晁错《言兵事书》的篆字。
霍去病倒提的梅花枪尖挑起块祁连山岩，枪杆震碎时迸出十七岁少年郎踏破焉支山的热血："八百轻骑逐单于于皋兰山下，可不是为博个冠军侯的虚名！"
碎石屑在风中幻作张骞凿空西域时的驼铃阵，突然聚成董仲舒在未央宫前喊出的"春秋大一统"五个血字。
卫青玄铁护腕撞在霍去病的兽面吞肩甲上，迸出的火星竟化作太史公笔下的汗青残页："骠骑将军深入虏庭，与大军绝域..."字迹未散，忽见霍去病扯开锁子甲护心镜，露出横贯胸口的狼头刺青："看到这匈奴祭天金人烙下的图腾否？要叫胡马知道，汉家儿郎的脊梁比祁连雪峰更不可摧折！"
沈嵩脚下黄沙突然塌陷成河西走廊的裂谷，谷底涌出阵亡汉卒未冷的热血。卫青铠甲上的金冠齐齐发出悲鸣，七道血线在空中织就李广利伐大宛时失落的汗血马图。霍去病手中突然多出半片残缺的匈奴祭天金人，青铜面具的眼眶处赫然刻着班固在《汉书》中批注。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当最后粒黄沙凝成玉门关外的杨柳，两位将军的甲胄已覆满征尘。卫青剑尖突然指向沈嵩心口："这家国二字，不在庙堂丹墀之上，"霍去病枪杆同时抵住他后脊：“而在边关儿郎咽下的每一口带血的雪。”话音未落，两柄兵刃交错处迸出张骞持节的背影，节旄早已秃尽却仍擎着使团最后的汉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