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
昼夜温差大得离谱,季常秋醒的很早。
晨曦微露,一丝朦胧的光线溜进山洞,她下意识地望向洞口,被那曦光映亮的天边吸引。
不远处传来均匀而缓和的呼吸声,让她莫名很安心,发懵的警觉也慢慢消退。
她起身,动作轻缓地叠好睡袋,咬着发绳将略长的发丝高高束起,扎成利落的马尾。
穿戴整齐后,她走到许陈的睡袋边,那睡袋鼓囊囊地裹着一个人形,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许陈。”
许陈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带着刚睡醒的几分茫然。
“我要去一趟幸存者联盟管辖的地方。”季常秋语调平静,却出奇柔和。
“冬天的衣服不能含糊。”她补充了一句。
许陈闻言,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眼中亮起惊喜的光芒。
她主动告知了行程,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以往,季常秋搜刮物资的流程,总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归来,问起缘由,也只是淡淡一句“运气好,路边捡的”。
自己昨天的教导这么有效?!
他眼眸亮亮的,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也要去。”
季常秋的拒绝来得迅速而直接,没有半点迟疑,“不行。”
“为什么?”许陈不解。
“冬天要来了。”
“我知道冬天要来了,但这跟不一起有什么关系?”许陈向前凑了凑,试图拉近与季常秋的距离。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且我很厉害的,不会拖后腿。”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语气中带着少年般的恳求。
季常秋依旧摇头,再次重复,“不行。”还是没给出任何多余的解释。
许陈的好胜心彻底被勾了起来,像被猫爪挠的心痒难耐。他开始试图用各种理由说服季常秋。
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添乱,保证自己会乖乖听话,保证……他几乎将能想到的所有理由都搬了出来,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但季常秋始终只是固执地摇头,不直视许陈的眼睛,只是声音闷闷的不断闪躲,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不行。”
终于,许陈不说话了,起身套了件外套,就一言不发地走向山洞深处。
背影僵硬而笔直,清晰地表达着他的不悦和抗拒。
季常秋望着他略显赌气的背影,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指尖在空气中犹豫地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攥成了拳头。
她抿紧了唇,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什么都没说,转过身,独自一人离开了山洞。
她不能带许陈一起去。
一旦同行,一定会连累他被通缉。
季常秋对此确信不疑。
季常秋向来不是什么粗心大意的人,在与马老三交战后的第二天,她就曾悄悄回到过战场。
遍地狼藉,尸横遍野的景象,即使是见惯了血腥的她,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许陈的实力在她眼皮子底下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增长。
但随即涌上心头的,却是隐隐的安心。
幸好他足够强大,或许可以承担自己带来的不幸。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心头陡然一惊,精神瞬间紧绷,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
那天之后,许陈虽然已经将战场清理的很干净了,但她后续再去探查时,却敏锐地发现许多地方的土壤都有人为翻动过的痕迹。
虽然没有找到那些人的尸体,但幸存者联盟的人一定来过,而且极有可能,自己已经被他们全面通缉。
许陈是无名无姓的流浪者,但自己的血迹,却蔓延过幸存者联盟所掌控的整片区域。
这次去幸存者联盟的管辖地是必要的,虽然她也清楚大概率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仍然不愿意让许陈冒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那又为什么要告诉许陈自己的去向?
因为许陈说过,她不需要无条件的付出。
在季常秋看来,他的意思就是……付出了,要邀功,会被夸奖的。
那么,如果被夸奖了,她就可以要求许陈烤特别多的鱼……
思绪飞转,脚步不停。
季常秋一心想着许陈,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一道身影正不远不近地悄悄跟随。
许陈背着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包,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包里装着几个水果罐头,几包秘制的烤鱼酱料,还有一把手枪。
如果是在那个管控森严的幸存者联盟,长剑和机枪应该并不占优势。
反而是手枪和近身格斗,更能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他不确定季常秋此行是否顺利,但他对幸存者联盟也已经好奇已久了。
既然小姑娘已经向他敞开了半边心扉,他就要趁着门还未完全关闭,偷偷地将另一半也撬开。
注意到远处的季常秋眉宇间似乎总笼着一层淡淡的茫然,许陈的心也不禁被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影牵扯,又一次忆起她的过往。
被众人厌弃,被亲生父亲也视作累赘的季常秋,那时候,也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吧。
仅仅是想象那双原本盛满笑意的黑眸,是如何一点点被泪水浸润,又被无法抑制的惊恐和滔天恨意所吞噬……最终变得空洞麻木。
许陈便涌起一股想要逆转时空的冲动。
他想要回到过去,将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小身影从泥沼中拉出来,把她抱的很紧很紧。
她只是用最平静,近乎淡漠地语气叙述那些过往,就已经让许陈感到一阵阵寒意从心底蔓延,止不住地颤栗。
而现在,她却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踏入这片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土地。
去默默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去接纳那些毫无来由的仇恨,平静地接受所有不公与恶意。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尽管许陈对这个所谓的“幸存者联盟”还缺乏深刻的了解,但心底那份私人情感却已然如破堤之水,无法遏制。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向往,只有一种近乎淡薄的冷漠。
他会怜惜一个无家可归的孩童,却绝不会对孤儿院抱有任何同情。
更何况,这个“孤儿院”,早已从骨子里腐烂,被各方势力缠绕,被无尽的怨恨淹没了。
仅仅从马老三扭曲的性格和他在联盟中的地位,便足以窥见这个组织内部是何等混乱不堪,糜烂至极……
果不其然,当许陈跟随季常秋翻越围墙,落入城内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无数破败不堪的砖瓦房,如同被遗弃的残骸,围着中央那几栋灯火辉煌的三四层高楼成一圈。
极度的贫瘠与极致的奢华交织碰撞,真是像极了封建王朝末世……
权贵们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而底层的百姓却食不果腹,苟延残喘。
许陈刚想感叹历史是个轮回,一低头,便僵住了。
城墙的阴影下,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
季常秋缓缓抬起头,语气平静:
“许陈,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许陈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咧开嘴笑了:
“队长,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烤鱼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