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府,明雪就看见了沈姝儿派人递来的纸笺。
“姐姐,听说侯爷和你逛街的时候丢下你跑回来了。都是我的错,为琴弦断了这种小事就去劳烦侯爷。若知晓他是在陪你,我定不会让人去寻他的。毕竟在外还是要给侯府主母留点面子的,不然日后我成了当家主母,旁人以为我也是好欺负的可怎么办。”
看着沈姝儿丝毫不掩饰的挑衅,明雪面无表情,把纸笺放进一个檀木匣子里。
匣中已经有一沓纸了,都是沈姝儿这两个月断断续续送来的。
起初明雪当然不信,只当是沈姝儿的一面之词。直到她跟着沈姝儿信中所写的时间地点寻去,亲眼看见了跟她说要去巡营的赵聿珩和沈姝儿一起泛舟。
月色澄明,把湖中相依相偎的两人照得清清楚楚。沈姝儿一脸娇羞,埋在赵聿珩怀里。而赵聿珩眼中带笑,轻搂着沈姝儿的肩头。
正因为见过赵聿珩爱人的模样,所以明雪无法为他找任何理由解释。或许他还爱她,但他也确实爱上了沈姝儿。
……
她以为被沈姝儿多次挑衅后,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可那些字句却萦绕在她心中,轻飘飘的像是棉絮,一片片落下来,层层压在她心口。虽然不痛,但堵得她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明雪觉得屋子里闷得很,顺着回廊走到花园里吹风。
走过花墙,才看见亭子里赵聿珩正帮沈姝儿试琴。
君子悠悠抚琴,佳人翩翩起舞,二人眼神交错间,情意绵绵,倒显得明雪像个局外人。
明雪转身欲走,沈姝儿却叫住了她。
“姐姐也是来赏花的吗?”
看见明雪,赵聿珩忙站了起来,眼中满是心虚与慌乱。
他想解释,却发现明雪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想着方才他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赵聿珩舒了口气,对明雪说道:“姝儿的琴弦断了,我过来帮她换弦,方才是试琴。”
明雪点点头:“那你们继续,我先回房了。”
沈姝儿却上前一步,亲昵地挽起她手臂:“姐姐别急着走呀,难得聿珩哥哥有空抚琴,你也坐下来听一听。”
明雪淡淡拒绝道:“不用,我不通琴艺,听不出好赖。”
沈姝儿面露歉意:“姐姐别误会,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忘了你出身市井,从小没学过这些。说起来,上次在国公夫人的宴席上你就因此出了丑,让侯爷也跟着失了颜面……”
赵聿珩及时喝止:“姝儿!别再说了!上次是国公夫人故意刁难雪儿,才让她出丑的。天下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何其多,我若是看重这个,倒喜欢不过来了。我心悦的就是明雪原本的样子。”
沈姝儿眸中似有水光,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明雪心中郁结之气散了几分,又听见赵聿珩柔声说道:“我知你素来不爱这些,但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侯府主母,得空也可以学个一二。不求精通,只要能唬住别人就行,学成后也能当个爱好。”
明雪怔愣,没想到赵聿珩也会这样说。
可当初那个心里眼里全是她的夫君明明说得是:“琴棋书画有什么好学的,一家有一个人会就行。我的娘子可是会验尸呢,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女仵作来,我的雪儿才是最最厉害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明雪不再深想,直接回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尸体。”
赵聿珩:“……”
沈姝儿:“……”
晚上,赵聿珩来到明雪房中,手上提着一袋她爱吃的燕州甜橘。
“雪儿,今日抛下你是我不对,你就别跟我置气了。我刚去东市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燕州甜橘。”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剥着橘子皮。
明雪抬眼看他,明亮的眼眸里干净得只剩她的面庞。
她没说话,沉默地吃下赵聿珩递过来的甜橘,一口咬下,还是记忆中清甜的味道。
见她消了气,赵聿珩上前将她搂进了怀里,像当初一样喂她。
他回忆着燕州的过去,他们的曾经,最后又说起了沈姝儿。
“姝儿确实任性了些,可她没有恶意,她今天那般也只是为你和侯府好,你别往心里去。”
听着赵聿珩对沈姝儿的维护,明雪只觉得口中的甜橘突然变得酸苦涩然。
赵聿珩却没发现她的异样,依旧滔滔不绝。
“仵作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莫要再提,有损主母身份。你该好好学习打理侯府,学学风雅之事,这样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
明雪再也听不下去,起身将赵聿珩连带着半袋橘子扔了出去。
看着桌上的七零八落的橘子皮,她回忆起在燕州时,果贩嫌弃她是仵作身带晦气,不肯卖她甜橘。赵聿珩看不下去冲上前和果贩争论:“若无仵作不畏鬼神,不惧污秽,逝者何以发声?冤屈何以昭雪?”
果贩说不过赵聿珩,干脆送了他们二人一大袋甜橘。
回家路上,赵聿珩伸手擦拭她嘴角的橘子汁水,调侃道:“吃几个橘子就高兴成这样,你这小姑娘真是好养活。”
明雪哑然一笑,她并不是因为甜橘高兴,她高兴的是赵聿珩没有丝毫看不起她,他是真心尊重她的职业。
正因此事,明雪才认定了余生要与他相守。
可如今,他却嫌她的仵作身份上不得台面,真真是郎心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