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沉默片刻,没好气笑道:“沁成翁主?你的心气可真是高。”
“……路上碰巧遇见了。”
“是吗?”女人无所谓地耸肩,眉头轻挑,从旁抽出一令牌郑重递到陆昭手中。
她的语气骤然沉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陆昭道:“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去了那边,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
陆昭心不在焉地点头,随意坐在桌边翻看孤本。
片刻又冷不丁问道:“沁成翁主可曾婚配?”
“这么上心?”
女人终于来了兴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陆昭。
她一直觉得陆昭对情爱之事像个榆木疙瘩,难以开窍,更不感兴趣,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
陆昭没好气地接话道:“不愿说算了。”
他起身翻了翻女人面前摆放的今年会试的考卷,看到会元的策论,眉梢微挑。
女人却嗤笑一声,故意逗弄道:“就算你对沁成翁主有意也没用了,皇后近来有意将她指婚给今年的状元,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位会试第一的裴行之了,过两天的杏林春宴大概就是指婚之时。”
“裴行之?”陆昭大力将竹简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冷笑一声,嘀咕道:“我当是什么好人家,原不过一个嚼我吃剩饭菜的废物罢了。”
“嗯,你说什么?”女人没听真切,开口追问。
陆昭不答,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过两日杏林春宴,你带我一同去。”
……
今年的杏林春宴格外热闹。
殿试结果已出,因着皇后有意为江沅指婚,除了刚刚上榜的仕子们,还遍邀群臣,以及不少世家子弟高门贵女一同庆贺。
裴行之与同窗们聚在一处,他们头次见识这样的场面,难掩兴奋之色,只有裴行之仪态端庄,如鹤立鸡群。
可细看眉间,却有一丝郁色。
“祝贺裴兄夺得榜眼!以你的本事,怕是要破格直录去户部吧。”
“户部虽好,可琐碎的事情太多,陛下若看重裴兄,应当让他去中书省才是。”
“裴兄,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裴行之谦虚地淡笑:“诸位莫要抬举在下了,裴某不过是运气好些,不管圣上将裴某分配到何处,只要能为朝政略尽绵力,裴某自当竭力。”
同窗们闻听此话,更是赞颂他励精图治。
裴行之微微拱手,不再多言,可心中却有些郁结。
榜眼?他原本应当是状元才对。
刑部尚书钱云到底还是不如长公主权势大,若不是那日他估错了时间,与沅沅意外错过,也不必在殿试前退而求其次去寻钱云的提携。
罢了,反正今日他与沅沅相遇之后,她就会求皇后将她指给自己,更是要提拔他为正七品尚书省主书,职掌重要。
状元这种小事,他也不是那么在乎。
想来是老天爷也觉得他的才华不仅如此,方才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以至于行将就木时闭上眼睛,却又回到了自己科举之时。
这次,他定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不过……裴行之的眸色柔软了些许。
除了仕途,他放心不下的还有他的爱妻,江沅。
今日自己特意梳了江沅最喜欢的发型,穿了一身江沅曾提过最让她动心的月白长袍。
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总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说自己不爱她了吧。
裴行之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将叶云藏起来,大不了便养在家宅之外,不让她们见面。
江沅倒也是的,明明已经生下了孩子,却仍旧像个不懂事的少女一般,这么一点小事便要闹顿脾气。
即便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再重,也不至于如此。
也罢,上辈子到底对她有点亏欠,这辈子补回去便是了,反正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理解江沅。
裴行之正想着,一旁的人群有人高声开口:“沁成翁主来了。”
“都说沁成翁主容貌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江沅着一身墨绿织团花纹褙子,软纱轻罗素面曳地长裙,皓腕端庄交叠在身前,春彩玉镯更显肤色白皙,气若幽兰,自有一股不可亵染之气。
裴行之遥遥望向江沅,唇角勾起弧度。
上一世,江沅就是对人群当中的自己一见钟情,之后二人相谈甚欢,再之后便是皇后赐婚,从此自己平步青云……
香气袭来,江沅缓缓走近。
裴行之整了整衣襟,准备躬身回礼:“在……”
可江沅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擦肩而过,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未曾分给裴行之。
裴行之面色僵硬,尴尬的收回动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无妨,无妨,大抵是今日人太多,江沅并未注意到。
呵呵,等她日后知道了今日错过,不知要如何后悔呢。
可他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江沅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她刚来便见到了裴行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所以在经过裴行之面前时,更是有意加快了脚步。
大步流星地地去了皇后的寝殿,刚走进便被皇后拉着坐到了身旁。
皇后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满脸慈爱:“沅儿,今年的新科状元许鹤鸣,是荣国公家的嫡子,你见到了吗?”
没了自己的引荐,裴行之无权无势果然当不上状元,可竟然能是榜眼?
算是自己小瞧了,他确实还是有些本事在的。
江沅想着听到的消息,未搭话,皇后自顾自地继续道:“本宫替你瞧过了,许鹤鸣……名声不大好,倒是榜眼裴行之,为人忠厚,是天人之姿,同你般配,又有真才实学,若是能成为你的郎君,再合适不过了。”
江沅猛地抬起,好不容易以为摆脱了裴行之,怎么兜兜转转又是他!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我不信!
江沅抱住了皇后的胳膊,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撒娇似地开了口:“沅儿不想嫁人,只想继续陪着娘娘。”
皇后膝下无女,一向将江沅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不管她想要什么撒撒娇便可得到。
结果今日皇后却破天荒地急了起来:“本宫若是因你稚子心性而误了你的年岁,那可如何是好?”
江沅有些意外地看着皇后。
上辈子她心思单纯,未曾察觉。
如今想来,过去皇后一直同自己说的,是女子该独立而非一味地依附于男子,怎么如今却又急着要将她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