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宣读的翰林学士见他迟迟没有叩头谢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身边来领人的刑部员外郎,同样皱起了眉头。
这榜眼似乎少些情商,毫无眼色。
裴行之的失态仅仅只是一瞬,他前世到底也是呼风唤雨的权臣,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的神色,领旨谢恩。
大概是之前的误会,江沅心中有气,不愿为他求得一官半职。
真是头疼,她还是那副娇蛮霸道的脾气。
小事上闹一闹就当夫妻情趣,这官职上怎可如此纠缠?
罢了,等他们日后成婚,那官职迟早还是他的。
分职的圣旨全部宣读完毕,各部领着自己的人离开。
唯独裴行之,被那刑部员外郎故意丢在了这里。
他浑然不觉,循着记忆往刑部去,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旁同行人的议论。
“沁成翁主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月初八,这有些太着急了吧?”
“确实,这驸马爷可是攀了高枝儿了!当真羡慕!”
沁成大婚?!
可是自己,并没有收到婚约啊?
裴行之彻底懵了,耳朵嗡嗡的鸣声响了半天,死命跑过去抓住他们质问。
“你说什么,江沅要成婚了?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爱上别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应该只爱他才对!
那同僚被他狰狞的面庞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说道:“自然是真的,皇后都赐婚了,板上钉钉的事!”
另一同僚见裴行之备受打击,虽然不明白,还是补充了一句。
“驸马爷被赐了尚书省六品官职,今天已经去述职了,你竟然没有听说。”
裴行之只觉天旋地转,这几日他几乎都躺在床上养伤,根本不清楚外面的消息。
这刚刚下了床,他深爱的妻子竟然嫁作他人了?!
裴行之想到什么,迅速回头,跑过去夺走同僚手中的官员册,在第一页便看到驸马爷的名字。
陆、昭。
他虎躯一震。
竟然是陆昭,是他知道的那个陆昭吗?
裴行之攥得宣纸褶皱一片,眼神掠过阴翳。
那个陆昭,整个朝廷没人没有遭受过他的欺压,与自己更是宿敌,分庭抗礼数年,是他平坦的官途中,唯一的污点。
那人就是个疯子。
他那么肮脏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江沅!
“错了,都错了!”
裴行之摇摇晃晃地往尚书省赶去,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到有一些东西,正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可刚刚走到院门口,便被侍卫黑着脸轰了出来。
愤懑地一抬头,正见前方两人漫步而来。
其中一男子体态高挺,眉如远山,步步从容之下,自成一派狂放洒脱。
裴行之如同雷劈一般,定在了原地。
就是他,陆昭!
……
“滚滚滚,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尚书省内,陆昭朝外望去,隐约瞧见一名男子被侍卫轰了出去,有些眼熟。
还未瞧仔细,刑部侍郎郭桧面带笑容,朝他抬手示意:“陆大人,我们进去吧。”
陆昭回头扬起笑容,没有再留意门口的骚乱:“有劳郭大人带我熟悉各处,怕是得耽误不少要事吧。”
正三品刑部侍郎亲自来带他参观尚书省,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沾了沁成翁主的光。
“哎,一家人不说这话。”
郭桧状似道闲聊道:“我与长公主有些旧交情,日后在尚书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陆昭心神一动,立刻从冷静沉着转为了亲近信任的模样,连带称呼也一下子变了。
“那就多谢郭叔了,常听旁人提起,郭叔断案如神,犹如再世包拯,百姓无不钦佩仰慕,连我这等小小郎中也曾听闻郭叔大名。”
郭桧爽朗的大笑两声:“哈哈哈,是吗?我老郭这些年总算没白忙活。”
虽是这样说,却也没太当真,他平日里听的奉承话只多不少。
不过这驸马爷嘛,倒很是上道!
陆昭从容笑道:“当然,尤其是三年前沈府灭门一案,多亏了郭叔才能还沈府上下几百人口一个公平。”
沈府灭门一案,在当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是郭桧接下了这案子。
但当时正值科举,考场上突然爆出惊天的科举舞弊大案。
以至于错综复杂的沈府灭门案,就算郭桧案子办的漂亮至极,也无人注意。
而皇上被科举舞弊一事气的心情不佳,郭桧也不好意思向皇上讨赏。
听陆昭这么一说,郭桧心中舒畅极了。
跟其他人提起来三年前的案子,所有人都只记得科举舞弊。
看来,这小子确实是仰慕他多日!
是个有前途有志向的好儿郎!
郭桧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好贤侄,你是个有能力的,日后有我在,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这话明摆着是要提携他了。
陆昭露出欣喜感谢笑容:“多谢郭叔。”
“谢什么,你懂得为人处世,又会说话,比那些考了个功名就自诩清高之辈,要更能在官场吃得开。”
陆昭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开口:“说起来,郭叔,我进京赶考时,路过北部地区发现干旱已久,灾民人心惶惶,不知郭叔可知此事?”
郭桧闻言,表情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刑部怎会不知,陛下为此发了好大的火,都是那流言害人……”
说到这,郭桧突然打住,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灾情严重,灾民已经发生了多起暴乱。
朝廷先后派了三轮官兵去控制灾区,陛下还拨了两轮银子救灾,但灾区暴乱丝毫没有得到控制。
甚至,还有大逆不道的流言传出。
灾区人人都说,是当今圣上昏庸无道,触犯天怒,才被降下天灾,惩罚民众,以至于灾区对陛下的怨怼达到了人人谩骂的程度。
陛下得知后大怒,抓了许多散播谣言的小人惩处,但谣言却愈演愈烈。
这事现在没人敢谈论,郭桧也是怕陆昭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打住了嘴。
“贤侄,此事不是你能管的范畴,不要胡乱插手。”
陆昭一顿,从善如流地改口:“原来如此,多谢郭叔指点。时辰不早了,贤侄在醉仙楼订了上房,郭叔一起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