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枝姐姐,你难不成真打算一辈子呆在这冷宫里吗?”
冷宫偏殿,三四个宫女聚在一起用扫帚扫着地面,看着卖力,实则只煽动些落叶罢了。
迎喜好奇的瞧着眼前人,语气中也带着试探。
若是她有雪枝这样的美貌和身段,早就想尽办法调进乾清宫里再爬上龙床了。
雪枝做事同样敷衍,左右这冷宫里一个主子也没有。
听迎喜这么问,雪枝笑开:
“在这冷宫里有什么不好的?又没主子,日日睡到快巳时,也不用勾心斗角,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
雪枝是当今皇上谢仲恒登基那年选入宫里的宫女。因为容貌和身段,一进来就被分成了当年最受宠的赵嫔的二等宫女。
刚一进宫,赵嫔见了雪枝便甩了脸子。
呆了两日,雪枝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明白过来:赵嫔长得并不出色,只是有家世,又胜在温柔小意,才得了皇上的几分宠爱。
她这样的容貌和身段,被送进赵嫔宫里来纯粹是恶心赵嫔的。
雪枝才入宫,便被人当了棋子去,心里不爽得很。
可她没背景,又因为赵嫔不喜,雪枝再怎么识趣不往她眼前凑,也总是被赵嫔宫里的下人们欺负。
她烦透了幕后那人,也曾悄悄想办法打听,才知道当初她入赵嫔宫里是贤妃示意内务府做的。
她无权无势,如何跟贤妃掰手腕?雪枝一向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她忍着欺辱在赵嫔宫里呆了整整一年,等存到足够打点内务府的银子之后才扮蠢惹了赵嫔。
说是扮蠢,其实都是些花被浇死了、饭菜被打翻了等等之类的小事。既能让雪枝悄悄出口恶气,也能让她罪不至死。随便被训两句,打两下手板也就过去了。
可再小的错,也禁不住她一个月便犯了十多次,赵嫔终于忍不了她,或者说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便将人退回了内务府。
还特意嘱咐内务府好好“关照”她,那意思便是要让雪枝去受苦受累的地方。
这到冷宫的差事,还是雪枝自己拿着五十两银子从内务府总管那求来的。否则估摸着多半是要被派到永巷去刷恭桶了。
内务府总管拿了这么厚的银子很满意,又因为她要来冷宫,也不算违背赵嫔的意思,这才让雪枝如愿。
雪枝一向通透,来冷宫是深思熟虑之后下的决定。
先皇冷宫里没有旧人,新皇刚登基一年,冷宫里也一个人没有。最适合雪枝这种只想混日子等出宫的。
况且当初她银子给的足,这两年也攒着些分例,时不时的去给内务府总管一些好处,几乎占了她每月分例的一半。
内务府总管难得遇到这样识趣的小宫女,自然多照顾了些。有他照拂,雪枝在冷宫里过的着实是不错。
雪枝就只等着继续在冷宫里混着日子,再数着日子到她能放出宫的年纪。
她家里父母亲人都还在等着她回去团聚。
至于去外面爬龙床,做什么主子娘娘,雪枝想也不想。
她聪慧,但最讨厌费神。那些个心机手段,雪枝想想都觉得要窒息了。
再说,赵嫔和贤妃真看见她了估摸都得来磋磨她。还有她这容貌身段,哪个宫嫔不避讳?
所以在冷宫这两年,雪枝真就是从不出宫,生怕被任何宫嫔撞见。
雪枝想着,睨着身侧迎喜的目光都有些冷:她知道迎喜是贤妃身边的人,其实也不止迎喜。
从她入了这冷宫,贤妃不知明里暗里派了多少人来试探她。
雪枝叹气,她只想能安稳到了年纪出宫,不想掺和那些个后宫里的事儿。
寅时三刻,冷宫里万籁俱寂。
雪枝在梦里不知道多少次梦到一家团圆的画面,嘴角都噙着笑意。
梦中喃喃喊着:“爹,娘……”
“吱呀”一声,冷宫宫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打开。两个太监蹑手蹑脚提着木桶走进来。
“迎喜姐姐,我们已经按照吩咐提来了桐花油。可……”
这里到底是皇宫,虽说有贤妃为他们保命,可要真放火时难免会慌张。
迎喜警惕的朝着雪枝的屋子瞧。
她这几日观察过了,这个时辰雪枝和其余宫女太监们都睡得正沉。不会有人察觉。
“手脚都快些。这事办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看着磨磨蹭蹭的两个小太监,迎喜不耐的低声催促着。
木桶被打开,绕着冷宫偏殿浇了一圈桐花油,只将每个屋子门口的位置空出来。
辰时初,天色微微亮起来,两个小太监早就不见了人影。
迎喜算着时间朝前一扑,手中的烛火便落在桐花油上。“轰”的一下起了好大的火。
看着这火熊熊烧起来,迎喜连忙也赶回自己的屋子里。
烧焦的木头味飘进鼻子里,浓烟呛进喉咙。雪枝猛地惊醒,面前全是烟雾:糟糕,冷宫着火了!
“皇上,冷宫走水了。皇后娘娘已经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谢仲恒刚下了早朝,江德宝听完消息急匆匆跑进来禀告。
谢仲恒蹙眉。他下意识觉得这是哪个妃子的手段,想引他入后宫。
可冷宫那地方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那里起火了他还真不一定过去。
到底是皇宫里面,不管心里怎么想,谢仲恒还是叫了銮驾去冷宫。
皇后姜氏正在门前盯着宫人们救人。
迎喜被熏的黑黢黢的,雪枝也没好到哪里去。正捂着胳膊处的烧伤躲在墙角处。
身后烈火炙烤着,雪枝却很冷静:冷宫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
雪枝不想怀疑迎喜,她救了自己还帮自己抢了衣服出来。可众人都衣着狼狈,唯有迎喜着装如此整齐,只衣服上被烧焦了不少。
且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底下的衣裙只被熏黑了一些边缘。
心里有了怀疑,雪枝却不敢确认。就像先前刚知道自己身边有贤妃派来的人时一般,雪枝无语:贤妃算计她一个小宫女到底是要做什么?
“皇上到——”
江德宝高声唱着,威严的金銮驾停在冷宫宫前。谢仲恒神色冷冰冰的走下来。
“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走水了?”
雪枝捂跪在地上悄悄后退,顾不得膝盖生疼,只恨不得能钻进墙角里面去。
却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贤妃的用意——
贤妃想送她到皇上眼前。
莫名其妙,雪枝暗暗咬紧牙关。只盼着皇上问完话能早些离开。不要注意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