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程悦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微信图标,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周子谦的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安静得就像他这个人。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项目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你要不要..."
不,太公事公办了。
"周末有空吗?我知道新开了家..."
太刻意了。
程悦叹了口气,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
就在这时,对话框顶部突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程悦的呼吸一滞,手指立刻离开了键盘。
他在给我发消息?
会说什么呢?
她盯着那个提示,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膨胀开来。
提示闪烁了几次,又消失了。
程悦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对话框依然静悄悄的。
她咬了咬下唇,刚才那股雀跃的心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又在等周总监的消息?"同事小李从隔板那边探出头,一脸促狭。
程悦慌忙关掉对话框,"没有,我在查资料。"
"得了吧,全公司都知道设计部的程悦暗恋编辑部的周总监。"小李压低声音,"上周五团建,你喝醉了一直喊他名字。"
程悦的脸刷地红了,她抓起杯子逃向茶水间,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原来她的心思这么明显吗?那周子谦...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茶水间里,程悦机械地往杯子里倒水,水溢出来了都没察觉。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急忙掏出来看——是闺蜜林妍发来的聚会邀请。
她失望地锁上屏幕,却在抬头时从玻璃门的倒影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子谦正站在走廊尽头,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程悦看得出神,直到他抬头朝茶水间方向看了一眼,她才慌忙转身,假装在整理咖啡机。
"程悦?"
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程悦手一抖,咖啡粉撒了一地。
她转身,周子谦就站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
"周、周总监。"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下周的提案会,你们设计部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得公事公办,眼睛却一直看着她的脸。
"差不多了,我...我正想发消息问你一些细节。"程悦撒了个谎,心跳如鼓。
周子谦点点头,"我也正想问你..."他顿了顿,"算了,邮件里说吧。"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程悦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手机侧面轻轻敲打,像是在犹豫什么。
"那我先..."
"其实..."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周子谦做了个"请"的手势,程悦却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没什么,工作的事我发邮件给你。"她最终说道,挤出一个微笑。
周子谦点点头,转身离开。程悦看着他的背影,懊恼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为什么每次面对他,她就变成了一个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出的结巴?
晚上七点,程悦推开"旧时光"咖啡馆的门,林妍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了。
林妍是她大学室友,现在在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工作,总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又为情所困?"林妍推过来一杯焦糖玛奇朵,"你脸上写满了'他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程悦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那个出现又消失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
"我们就像两个在黑暗房间里摸索的人,明明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却谁都不敢先开口。"程悦搅动着咖啡,奶油拉花渐渐融化。
林妍挑了挑眉,"这叫'聊天障碍症',现代人的通病。隔着屏幕时勇气十足,面对面时却怂得像只鹌鹑。"
"那我该怎么办?"程悦哀叹,"每次我想表白,就怕连同事都做不成。"
"换成他的角度想想,"林妍前倾身体,"也许他和你一样,也在等你先迈出那一步。你们这样互相猜测,只会错过更多。"
程悦想起大学时的学长俊文和闺蜜爱丽,明明互相喜欢,却因为没人敢捅破那层窗户纸而错过。
毕业那天,爱丽喝醉了哭着说:"他要是主动一点,我们现在可能都有孩子了。"
"可是主动表白好难..."程悦小声说。
林妍翻了个白眼,"比错过一辈子还难?想象一下,十年后同学聚会,他带着妻子孩子出席,而你只能强颜欢笑说'当年我也喜欢过你',那才叫真的难。"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程悦心里。
她突然想起大四那年雨天,周子谦把伞让给她,自己淋雨跑回宿舍的背影。
想起图书馆里,他悄悄放在她桌上的热可可。
想起毕业前夕,她在他的借书卡背面写下的那句"我喜欢你",最终却没有勇气把书还回去。
"公司下个月不是有项目合作吗?"
林妍打断她的回忆,"正好是你表白的好机会。"
程悦深吸一口气,"我试试..."
周一早晨,程悦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公司。
她把精心准备的方案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今天下午是项目启动会,周子谦作为编辑部负责人一定会出席。
"程悦,来得这么早?"清洁阿姨笑着打招呼,"周总监也来了,在会议室呢。"
程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整理了一下衣领,鼓起勇气朝会议室走去。
透过玻璃门,她看到周子谦独自一人站在投影前调试设备。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他专注的侧脸让程悦移不开眼。
她推开门,周子谦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微笑,"早。"
"早。"程悦走进去,把U盘放在桌上,"我做了些方案演示,想提前测试一下。"
"正好,我也有些想法想和你讨论。"
周子谦接过U盘,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程悦感到一阵微小的电流。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肩并肩站在电脑前调整演示文稿,偶尔交换意见。
周子谦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萦绕在程悦鼻尖,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这里的数据可能需要更新..."
周子谦指向屏幕,手臂不经意间碰到程悦的肩膀。
程悦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体迅速在会议纪要上晕开,她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去擦。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没关系。"周子谦接过纸巾,两人的手再次相触。这次他没有立即松开,而是轻轻握了一下,"程悦,我其实..."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编辑部的小张探头进来,"周总监,总经理找您,说是海外分公司的事。"
周子谦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我马上来。"
他转向程悦,欲言又止,"我们...晚点再聊。"
程悦点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海外分公司?什么意思?
下午的会议开始前,公司里流传着一个消息:周子谦可能被调往新加坡分公司负责新项目。程悦坐在会议室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机械地翻着方案,耳边嗡嗡作响。
周子谦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全程没有看程悦一眼。
轮到程悦演示时,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专业素养让她很快调整过来。
演示结束后,总经理特别表扬了设计部的方案。
"这个项目将由周总监全权负责,"总经理说,"考虑到新加坡那边的情况,编辑部可能需要重新调整人手..."
程悦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变相确认周子谦要调走了吗?
会议结束后,她故意放慢收拾资料的速度,等其他人都离开了,周子谦果然走了过来。
"演示很精彩。"他说,声音比平时低沉。
"谢谢。"程悦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听说你要去新加坡?"
周子谦沉默了片刻,"还没有最终决定。"
"什么时候走?"
"如果确定的话,下个月。"
程悦感到一阵眩晕。
下个月?这么快?
所有准备好的表白词句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句:"那...祝你一切顺利。"
周子谦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谢谢。"
走出会议室,程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周子谦发来的微信:"晚上有空吗?有些工作上的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程悦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她看到对话框顶部又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但很快消失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打字:"有空,七点老地方咖啡厅?"
几乎在她发送的同时,周子谦的回复就来了:"好,不见不散。"
程悦握紧手机,心跳如雷。
今晚,她决定不再做那个被动等待的人。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把这么多年没说出口的话,当面告诉他。
程悦站在衣柜前,手指在一件件衣服间游移。
最终她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周子谦曾经说过蓝色很适合她。
她比平时多花了一倍时间化妆,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唇釉选了最自然的蜜桃色。
"只是谈工作而已,干嘛这么认真?"镜子里的女孩脸颊微红,眼睛里闪着光,程悦不敢承认那是什么。
出门前,她反复检查手机电量,确保不会错过任何消息。
初夏的傍晚,空气里飘着槐花的甜香,程悦的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
"老地方"咖啡厅是他们大学时常去的地方。
毕业后偶然发现公司附近也有一家同名的,便成了他们偶尔讨论工作的场所。
推开门,熟悉的咖啡香扑面而来,老板娘认出了她。
"程小姐!好久不见。"老板娘热情地招呼,"还是老位置吗?周先生还没到。"
角落靠窗的双人桌,视野最好又能避开人群。
程悦坐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美式——周子谦的口味她记得很清楚。
六点五十分。程悦打开手机,没有新消息。
她点开周子谦的对话框,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下午的见面确认。
她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我到了",又怕显得太急切,最终只是锁上了屏幕。
七点整。
咖啡上来了,杯沿的拉花是一只小小的天鹅。
程悦的卡布奇诺奶泡渐渐塌陷,她一口没动。
七点十五分。
程悦开始频繁看手机,解锁又锁屏,生怕错过通知。
咖啡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每一声门铃都让她的心跳加速,但进来的都不是他。
七点三十分。
程悦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她几乎是扑过去点开——
"抱歉,临时有急事,今晚不能赴约了。改天再聊。"
短短一行字,程悦读了三遍。
没有解释,没有新的约定,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
她盯着屏幕,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慢慢碎裂。
"需要加热吗?"服务员过来指着已经凉透的咖啡问道。
程悦摇摇头,喉咙发紧。
对面座位空空如也,那杯美式咖啡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像她迅速冷却的心。
"周先生不来了吗?"老板娘结账时随口问道。
"嗯,他有事。"程悦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却在接过零钱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出咖啡厅,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程悦没带伞,但她不想叫车,就这样走进雨里。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流到脸上,和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
这场景太过熟悉。大四那年春天,也是这样的雨,她被困在图书馆门口。
周子谦恰好路过,二话不说把伞塞给她。
"你用吧,我宿舍近。"他笑得那么自然,转身就冲进雨里。
程悦站在原地,看着他深蓝色的背影渐渐模糊在雨幕中。
那天她才知道,他宿舍明明在校园另一头。
那把黑伞她留了整整两周,只为有理由再见他一次。
手机又震动起来,程悦急忙掏出来,却是林妍的消息:"表白成功了吗?"
雨水打在屏幕上,字迹变得模糊。
程悦没有回复,把手机塞回包里。
街边的橱窗映出她狼狈的样子:精心打理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睫毛膏晕成了熊猫眼,那条蓝色连衣裙也失去了光泽。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么多年了,还是像个暗恋学长的高中女生,对方一条消息就能让她上天入地。
雨越下越大,程悦躲进一家便利店檐下。
她掏出手机,点开周子谦的对话框。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道该打什么。
"什么急事?"
"为什么不说清楚?"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每打出一句,又立刻删掉。
最后她只发了一个"好的",然后迅速锁屏,仿佛那两个字会烫伤手指。
便利店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程悦木然地听着,直到一则医疗报道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京都市中心医院收治了一名突发脑溢血的患者..."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一紧。
周子谦的母亲有高血压病史,他曾经提过一次。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程悦打开通讯录,找到周子谦的名字,却迟迟按不下拨号键。
"万一是我想多了呢?"她咬着嘴唇,"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多管闲事?"
雨声渐歇,程悦最终没有打出那个电话。
她叫了辆车回家,湿衣服黏在身上,冷得发抖。
车窗上雨滴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而此时,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上,周子谦正盯着抢救室的红灯。
他的西装外套沾着雨水和褶皱,手机屏幕上是与程悦的对话框。
他打了很长一段解释,又全部删掉,最终只发出那句干巴巴的道歉。
"子谦,阿姨会没事的。"表姐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要通知一下公司?或者...那个经常和你一起的姑娘?"
周子谦摇摇头,眼睛布满血丝,"不想让她担心。"
他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夜色如墨。
咖啡厅的约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但此刻他只能坐在塑料椅上,盯着抢救室的门,等待命运的宣判。
程悦回到家,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冲了个热水澡。
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她索性放任自己哭了出来。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是错过。
她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边,屏幕亮了又暗。
凌晨一点,程悦终于忍不住再次点开周子谦的朋友圈——空空如也,他从来不爱发动态。
她又点开公司群,翻看最近的聊天记录,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新加坡项目确定由周子谦负责,下月5号启程。"
这条消息像刀一样刺进程悦的眼睛。下个月5号,距离现在只有三周了。
她猛地坐起来,打开电脑搜索市中心医院的就诊信息。
脑溢血属于急诊,如果周子谦的母亲真的住院了,现在应该还在重症监护室。
"我在干什么?"程悦突然停下动作,自嘲地笑了,"像个跟踪狂一样。"
她关上电脑,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滴滴答答敲打着窗棂,像极了大学时周子谦在图书馆敲打桌面的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天亮时分,程悦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医院看看,就一眼。
如果不是周子谦,她就悄悄离开;如果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清晨的医院人来人往,程悦戴着口罩,在神经外科的楼层转了好几圈。
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子谦坐在病床边,握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手。
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白衬衫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波形证明病人还活着。
程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应该进去吗?还是装作不知道?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周子谦突然抬头看向门口。程悦慌忙躲到墙后,心跳如雷。
等她再次鼓起勇气探头时,周子谦正在走廊尽头接电话。
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我说了现在不行!我妈还在危险期!"
程悦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周子谦永远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学长,是办公室里处变不惊的总监。
此刻的他却像一头困兽,浑身散发着无助和愤怒。
电话那头似乎妥协了,周子谦的肩膀垮了下来。
他挂断电话,双手捂着脸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护士站。
程悦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这不是打扰他的时候。
她悄悄走向电梯,却在拐角处听到护士的问话:
"周先生,您确定不需要通知其他家属吗?您已经守了两天一夜了。"
"没关系,我能处理。"周子谦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电梯门开了,程悦走进去。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周子谦走回病房的背影。
那么孤独,那么倔强。
回到家,程悦煮了一锅粥,又准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她写了一张便条:"听说阿姨住院了,希望这些能帮上忙。
如果需要任何帮助,我随时都在。——程悦"
她叫了跑腿服务,把食物和便条送到医院。
手机app显示送达后,程悦紧张地盯着手机,既期待又害怕周子谦的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
程悦点开跑腿订单,确认已经送达。
她忍不住想象各种可能:
也许他太忙没看到?
也许他生气了觉得被冒犯?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
傍晚时分,手机终于响了。
程悦几乎是扑过去看——却是一条系统通知。她失望地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雨后的城市格外清晰,远处医院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格外遥远。
而此时在医院,周子谦看着那份还温热的粥和那张字迹熟悉的便条,眼眶发热。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最终只是把便条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
他多想告诉程悦,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
多想解释那天的失约并非本意;
多想问她是否愿意等他从新加坡回来...
但所有的念头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现在不是时候,他不能给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两个孤独的身影,隔着一座城市的距离,各自怀抱着无法言说的心意。
连续三天的阴雨让整座城市浸泡在潮湿中。
程悦站在医院大厅,手里攥着一把还在滴水的伞。
她昨晚一夜未眠,脑海中全是周子谦憔悴的样子。
清晨六点,她终于下定决心,煮了一壶参茶,做了些容易消化的点心。
神经外科的走廊比昨天更安静。
程悦放轻脚步,心跳声在耳中如擂鼓。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她突然僵住了——周子谦的病房前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面色凝重地交谈着。
"需要立即转院"
"家属同意了吗?"
"已经签字了"
程悦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才没有跌倒。
转院?
情况恶化了?
她鼓起勇气向前走去,却被护士拦下。
"请问您是?"
"我...我是周子谦的朋友,他母亲怎么样了?"
程悦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护士打量了她一眼,"患者今早病情突然恶化,需要转去专科医院手术。周先生刚去办手续了。"
程悦手中的袋子差点掉落,"有多严重?"
"这个我不方便透露,您最好直接问周先生。"护士匆匆离开了。
程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她下意识转头。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向护士站——周子谦。
他比昨天更加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程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应该上前吗?还是等他处理完紧急情况?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周子谦接起一个电话,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好的,我明白了...是的,已经安排转院...不,不需要通知其他人..."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程悦心里。"不需要通知其他人"——她显然属于这个"其他人"的范畴。
周子谦挂断电话,转身走向病房,与程悦所在的位置只隔着一个转角。
程悦能清楚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她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
"周先生,救护车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一位医生突然出现,领着周子谦走向另一部电梯。
程悦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将周子谦的身影从她视线中带走。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物袋,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事?
朋友?
还是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暗恋?
雨又下了起来。程悦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任由雨水打湿衣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麻木地掏出来——是公司群消息。
一条通知刺痛了她的眼睛:
"编辑部周子谦总监因家庭原因将提前赴任新加坡分公司,今日起开始交接工作。"
今天?
程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反复读着那条消息,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为什么这么突然?
他母亲的病情怎么办?
他...不打算跟她道别吗?
程悦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
她想起大学最后一学期,周子谦借的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她在借书卡背面用铅笔写下"我喜欢你",却最终没有勇气把书还回去。
毕业那天,她看到那本书依然放在他的课桌上。
借书卡完好无损——他大概从未翻到最后一页。
手机再次震动,是林妍:
"听说你的周总监今天就要走了?你不去送送他?"
程悦没有回复。
送他?以什么身份?
他甚至没有告诉她他要提前离开的消息。
回到公司,整个编辑部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周子谦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箱打包好的文件。
程悦站在门口,恍惚间仿佛看到往日他伏案工作的身影。
"程悦?"
设计部主管叫了她一声。
"周总监留了些项目资料给你,放在你桌上了。"
程悦几乎是跑回自己座位的。
桌上果然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上面是周子谦工整的字迹:
"程悦 亲启"。
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文件袋。
打开后,里面只有项目资料和一张便条:
"很抱歉突然离开,家母病情需要海外治疗。
项目已安排妥当,有任何问题可邮件联系。祝好。"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程悦把便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希望能找到一点隐藏的信息,却只看到公事公办的客套。
"他什么时候走的?"
程悦问路过的小张。
"一小时前的飞机吧。"
小张看了看表,"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程悦猛地站起来,冲向电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想看他最后一眼,也许只是想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忽远忽近?
问他知不知道她等了多少年?
出租车在拥堵的车流中寸步难行。
程悦紧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当车终于停在机场出发层时,她扔下一张钞票就冲了出去。
国际出发大厅人来人往,程悦茫然四顾,不知从何找起。
她跑向值机柜台,却被告知新加坡航班的乘客已经全部登机。
"航班几点起飞?"她气喘吁吁地问。
"十分钟后。"地勤人员回答。
程悦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正好看到一架飞机缓缓滑向跑道。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周子谦的航班,但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窗玻璃映出她狼狈的样子:头发凌乱,妆容全花,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飞机加速、抬头、冲上云霄,最终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云层中。
程悦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了。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回到公司,程悦收到一封来自人事部的邮件,通知她接手周子谦留下的一个项目。
邮件末尾附注:"周总监说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悦苦笑着关掉邮箱。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了吗?
一个项目的交接?
接下来的日子像行尸走肉般度过。
程悦每天机械地工作、吃饭、睡觉,拒绝所有社交活动。
林妍看不过去,硬拉着她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黄焖鸡米饭。
"还是两份米饭,一份大碗的黄焖鸡,微辣少点盐对吧?"老板娘热情地招呼。
程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妍尴尬地解释只要一份,老板娘这才注意到少了个人。
"哎呀,那个帅小伙呢?你们不是总一起来吗?"
程悦夺门而出,留下林妍匆忙结账。
雨中的街道模糊成一片,她蹲在路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三个月后,程悦收到了周子谦的第一封邮件。
主题是"项目进展",内容全是工作相关。
她反复读了好几遍,在字里行间寻找任何可能的暗示,却只看到冰冷的专业术语。
她斟酌了整整一个下午,回复了一封同样公事公办的邮件,只字不提自己的感受。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悦渐渐习惯了没有周子谦的生活。
她升了职,搬了新家,甚至开始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
只是每次下雨,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把黑伞,和那个为她淋雨的少年。
五年后的一个雨天,程悦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借书卡还夹在里面,她当年写的那行小字已经模糊不清。
她突然想知道,周子谦现在过得怎么样。
社交媒体的搜索栏里,她输入他的名字。
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全家福:周子谦站在中间,身边是一位温婉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
定位显示:新加坡。
程悦轻轻触摸屏幕,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照片上的周子谦笑得那么自然,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眼神依然温柔。
她注意到照片发布于两年前,标题是"我的全世界"。
窗外雨声渐大,程悦合上书本,把它放回书架最深处。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相亲对象发来的消息:"明天见面地点定在哪里?"
程悦回复了一个咖啡厅的名字,然后走到窗前。
雨中的城市朦胧而美丽,一把黑伞从楼下经过,伞下是一对年轻学生。
女孩笑着说了什么,男孩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肩膀淋湿了一大片。
程悦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她转身拿起门边那把从未用过的黑伞,快步下楼。
雨中的街道空无一人,远处一个女孩正狼狈地躲雨。
程悦走过去,默默把伞递给她。
"这..."女孩惊讶地抬头。
"拿着吧,"程悦微笑,"雨还会下很久。"
她转身走进雨中,没有回头。
雨水打在脸上,和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这一次,没有人会为她撑伞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