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
一声混杂着狂暴意志与无边悲壮的嘶吼,压过万军冲杀!战场西北角,一座被血水浸透的乱石丘轰然炸开!一道染遍金血的身躯如同燃烧的陨星冲上云霄!
后羿手中的落日神弓弓弦早已尽数崩断,七窍金血流淌如注!浑身上下炸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可怖裂缝,金色的火焰正从那缝隙中狂涌而出!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本源气机,点燃了烙印在血脉深处、属于巫族的最后荣耀残片。
更有一股源自亿万人族庇护人皇的、炽热如沸、磅礴如海的无形祈愿之力涌入断弓!
铮——!
九道神箭流星!比索命死光更快一线!裹挟着远古射落九日、逆乱天道的惨烈锋芒与滔天血勇!九星连珠,逆天而行!
轰——!!!噗嗤——!
无法言喻的大爆炸在帝辛后背咫尺之间发生!那是代表了宇宙生命终结的死之法则,对上了源自人族不屈、以万古怨念与守护意志点燃的弑天锋芒!
湮灭!同归于尽!
狂暴如混沌初开的力量席卷而出。一道凄厉、痛苦、带着难以置信的哀鸣响彻霄汉!一只巨大的、三足三羽、周身流淌着熔岩般金光的金乌妖影从那片毁灭核心中惨烈逃逸而出——羽片焦糊断裂,金血如岩浆喷涌,左翼齐根而断!陆压的本相!
他惊骇狂乱地望着那贯穿了自己心脏与神魂核心的最后一支、犹自燃烧着血色光焰的落日残箭,眼中的疯狂与得意瞬间被冻结、破碎:“你……以……人道反噬天道……吾乃天命金乌……竟……”
意识随着神力奔泻而彻底湮灭,庞大的妖躯砸向大地,溅起漫天血色的尘埃。那最后一箭燃烧的,不止是后羿的巫神之血,更是亿万生民对“人皇”存续的那一份沉重如山的托付与祈愿!
一股宏大而悲怆、如同天地同哭的意念洪流,逆时间、越空间,轰然贯入帝辛识海!那是后羿以巫魂焚尽为代价,引燃最后一丝人族气运代帝辛受劫的绝命守护!
帝辛身躯剧震!一缕无法抑制灼热的液体滑下坚毅的脸庞,滴落在地化作金红的印记!
“好胆,杀我仙门同道!天道在上,安能容你放肆!!”
燃灯眼中万年不变的古井瞬间化为森罗地狱!枯瘦十指结出灭道古印,九天之上无穷雷霆汇聚法则锁链!每一根链条都缠绕着灭度万灵的“劫”之符文!”
“番山——镇!”广成子亦强压住元神碎裂般的剧痛,不顾一切地嘶吼,那布满裂痕的番天印强行再次腾空!
更大的恐怖降临!
苍穹之上,如同整个天空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一道触目惊心、流淌着紫黑色天道污血的巨大裂隙撑开!裂隙深处,一只足以覆盖整个牧野战场的巨手缓缓探出!这只手由无量无尽旋转的星辰、毁灭性的混沌劫雷、亿万条构成洪荒世界的本源法则符文构成!恐怖的威压已经不是压迫,而是取代了这片区域的存在!
这是鸿蒙天道意志对叛逆人道降下的无情抹杀!风伯雨师惨叫着蜷伏在地,身躯开始出现虚化!燃灯、广成子等金仙也颤抖着几乎跪倒!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那冰冷、无情、代表最终秩序的天道巨指,带着碾碎时空万物的意志,无视下方惨烈的战场,对着那依旧倔强挺立、但已然裂痕密布的玄黑人皇印——按了下来!
喀嚓…喀嚓……印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死亡的阴影如寒冰般冻结了每一寸空气!
“孤,不拜天!不屈天!人皇之路,孤自行之!”
帝辛眼中没有任何光芒,只有一片足以吞噬天道的焚世烈火!他猛地拔起脚下深陷泥土、裂纹蔓延的人皇印!一步!踏出!脚下千丈厚的大地为之下沉!地脉轰鸣似地牛翻身!人皇印化作一道凝聚着整片洪荒人族信念的不屈流光!被他用尽全身之力,朝着那只天道审判之指——悍然掷出!与此同时,一道凝练了洪荒开天辟地之力的祖龙之角,缠绕着万古霸烈不屈的意志,猛然从他眉心最深处激射而出!人道薪火与祖龙开天的混沌气血之力,这一刻在他意志的极致催化下,融合燃烧,如不灭的创世圣炎!
“人道——开天!!!”
轰!!!!!!!!!!!
这一刻,光,消失了。
声音,消失了。
时间、空间、因果、法则……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洪荒世界,只剩下最纯粹的能量爆发。一个比一千颗太阳坍缩还要刺目的奇点诞生,在万分之一息的时间里膨胀,吞噬了牧野上空数百里的一切——那只天道巨指,那十二仙,那云,那血污的天空!
寂静!死一般、仿佛连混沌都凝固的寂静!
许久,许久……
那湮灭万象的光海与能量的风暴终于开始消散。苍穹之上,残留着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紫黑污血、残留着丝丝寂灭紫电的空洞,如同天道被撕裂尚未愈合的伤口。一件残破暗淡、只剩下半截的七宝妙树枝桠,无声地从空洞中坠落,上面沾染着点点灿金色的圣人之血,黯淡无光。那只令洪荒众生窒息的巨手,早已消散于混沌虚无之中。
牧野的战场。大地已非焦土,而是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厚厚血浆泥沼,无数的断戈残矛、破碎战甲、撕裂的旗帜以及不成形的人马残骸沉浮其中。
百万铁流,十成去了九成,幸存者寥寥,浑身浴血地跪在尸山血海中喘息,眼神或呆滞,或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唯有那面玄黑色的人皇战旗依旧坚不可摧地矗立在血泊尸海中央,旗面上的玄鸟图腾被血污浸透,竟似更加鲜明悲怆!旗杆下流淌的赤金色人族气运光辉依旧坚韧地吞吐着,成为这片死亡炼狱里唯一不灭的光源。
战旗下,帝辛单手握着一柄满是缺口、深陷腥红泥泞的青铜长剑,剑身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玄色人皇袍破碎如缕,露出的身体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可怖裂痕,金红的神性血液与凡人血液混合着淋漓滴落。他身前,人皇印已布满细密的裂纹,宛如一件随时会分崩离析的陶器,却依旧倔强地悬浮着,散发着一圈微弱却恒久不灭的守护微光,如同亘古长夜里不灭的薪火。
玄灵圣母悬立于一片破碎虚空之上,道袍染血,嘴角溢金,四象塔光芒暗淡,与对面气息萎顿的燃灯遥遥对峙。孔宣的身影在战场煞气中若隐若现,五色神光黯淡到近乎透明,却如同守护君王的天堑屏障,冰冷的凤眸扫视着残敌。
龙悟空真身倚着一面倾倒的断墙而立,十万分身已然尽灭,唯余真身紧握布满凹痕的金箍棒,如同受创的神猿,龇着沾血的獠牙护卫帝辛侧翼。不远处的乱尸堆上,蚊道人冷漠地将口器从惧留孙道人心口抽出,厌恶一甩,一道污血甩入泥泞——又一个昆仑金仙毙命。闻仲白发染做赤红,蛟龙金鞭依旧死死绞在奄奄一息的灵宝大法师颈项上,老将军虎目圆睁,须发戟张。
姬发面如死灰,被几名浑身是血的商军士卒用长戟死死压在地上,昔日武王尊严尽丧。姜子牙瘫坐在被砸断的大周帅旗旁,杏黄旗染满污泥,茫然地望着视野所及处,那面玄黑赤焰的人皇王旗取代了姬周的”周”字大纛,插遍尸骸狼藉的残破焦土。
虚空深处,伏羲一声悠远的叹息响起:“人皇之路……非在我等……在你己心……珍重……”与神农的身影逐渐黯淡,消散于虚无。
寂静中,死寂被打破!一声清越悠长、穿金裂石、仿佛洗尽洪荒无数劫灰尘埃的凤鸣!自朝歌城方向!无穷无尽的九色神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瞬间照亮整个洪荒大地!神光之中,一头无法衡量其庞大、翼展似乎横跨星宇的玄鸟虚影遮天蔽日!
她通体漆黑,却流淌着超越日月星辰的尊贵神性!冰冷的凤目中,流溢出的光辉仿佛能冻结时空长河!无上的真灵威压倾泻而下!牧野荒原上,所有残存的生灵——无论是凡人、妖魔、还是那些重伤的仙道、修士——无不神魂剧颤,本能地蜷缩匍匐!那双睥睨万物的凤目,冰冷地扫过战场,扫过燃灯、扫过那苍穹裂缝残留的天道血色污痕……一丝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轻蔑浮现在她眼中。
羽翼轻振,那庞大的神躯便化作一道无法理解的九色流光,没入了虚空深层,留下的只是一道渐渐淡去的、令人窒息的印痕。
“玄……玄鸟……竟是……龙雀……人道……反压……天道……吾等……完了……”
广成子眼中的最后一丝神采彻底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
帝辛缓缓抽出深陷泥泞血沼的佩剑,那布满缺口的剑锋在血染的夕阳下划出一道沉重却无比清晰的轨迹。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却如同宣告新纪元的洪钟大吕,穿透死亡的阴霾,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传!人!皇!敕!令:”
剑锋所指,是残阳,是尸骸,更是虚无碎裂的天空!
“即今日起——”
“封神榜废黜!敕命作古!自此人族气运再不为天道所缚!”
“周鼎焚熔,融其形魄为薪为火,重铸轩辕圣剑!”
“洪荒万族!俯首人道洪流之下!”
“人族不朽,人道——永——昌!!!”
声浪伴随着战场最后一面倒下的诸侯旗帜折断的响声,滚滚回荡。
血色残阳涂抹着支离破碎的山河,将那一道拄剑挺立于尸山血泊中央、背影如山岳般矗立的皇影,投射成一道永不褪色的、悲怆与荣耀交织的图腾。
一片狼藉中,一只染血的玉环静静躺在帝辛的脚边。玉色暗淡,其上细碎的裂纹如同情丝寸寸断绝的脉络——那是妲己情根崩碎、灵昧逸散时遗落的本命灵髓。
他用那染满血污、剑痕深嵌骨节的手,缓缓地、无比稳定地弯腰拾起残破的玉环。尚带着温热的玉髓碎片冰冷刺骨,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如同握住了那段随风散去、沾染着血腥的旖旎与破碎的回声。
远处,战场边缘幸存下来的朝歌老人,颤抖着手开始摸索着刨开焦土,将被压碎的麦穗一粒粒拾起。
残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的赤金余辉为这片死寂的战场披上了一层哀悼的薄纱,也照亮了断裂的戈矛下钻出的第一枚嫩芽。断壁残垣上,新生的王朝在血与火的灰烬中,发出了第一声微茫却无比坚韧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