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继续说:“厂规章制度写的也好,我也加两条。一,加一条鼓励员工搞技术创新、提合理化建议的条款。如果员工创新和建议产生了经济效益,厂里最多可拿出一百万元奖励给该员工。二,加一条监督执行厂规章制度条款,厂行政要有人专管,各车间也设执行监督员,每月形成考核表上交厂办。以此做为奖罚、考核的依据。”
“哎呀?你也找到我的漏洞了!我回去就添上。”未蒙也心服口服。
“至于财经制度和纪律,弄得不错,我没有改动和添加,就这样定吧。再说联机图纸。”大发把材料都交给本人,又拿起联机图纸。“看来是老工程师了,画得真好!只检查出一处错,一处遗漏。错处是:联机各拉杆用的不是A型号钢,而是甲种钢材。遗漏是:联机底有个拨叉装置,是自动为小轮清泥的。它没有画上。我草画了大样,供你参考。”大发把一摞图纸给程志民,“你看看吧。”
程志民翻看一下说:“拉杆材料是我的笔误。那拨叉是有,对了,搬运时弄掉了。我锁车间工具箱了。画图时就落下了。”他停顿一下,拿着大发给画的拨叉草图看,之后纳闷儿地问:“是这东西,哎?你咋知道?还画出来了?”
大发笑。其实他在新的记忆里,对联机各部件特熟悉!他觉得那台联机就是自己设计的。他按记忆画出大样,连尺寸也标出来了。可他回答的却是:“我买的样机我当然知道。”
至此,班子同志对大发开始有了初步认识:这位老板头脑聪明,心细胆大,尤其对机械行业不是个门外汉。
“还有个事儿?”大发说:“我忘了车间里还有二十几台吊车、叉车和铲车,咱养那么多专业车也是浪费!卖掉一半儿行不行?”
程志民马上反对:“你可拉倒吧!那都是车间配套用的,一台也不该卖!我管生产我有决定权。”
大发想想也是,挠挠脑袋说:“那就不卖了吧。”
正要散会,外面汽车响。未蒙站起来往窗外看看说:“可能是市公安局局长李天然来了。肯定为巩二立的事儿。”
大发说:“咱就散会吧。老程替我接一下,就说我腿脚不方便。并且在楼下拖几分钟。未蒙快去通知各屋把废纸、废本、废书和废纸壳一类的都快速送我屋来。”
“你什么意思?收集废品干嘛?”未蒙不解。
“快去!你磨叽就来不及了。”大发催促。
未蒙跑出去。大发想想,李天然秀丽没给介绍过,也不知原来认识不认识。不过他是务虚的干将是没疑问的。他也肯定逼北企入派。各屋的废品一窝蜂的送来,大发让堆在地中间。好大一堆,大约有五十多斤。
李天然没进屋就嚷:“廖大发!你伤了腿吗,咋不来接?”
李天然带一位警员进屋,程志民和未蒙跟后。李四十几岁,大个儿、鼓脸、眼凸,不瞪眼像瞪。
大发站起来,装瘸向前迎接。听话音知道是熟人,就说:“欢迎李局,我有些不方便。”
李天然看他的腿:“怎么,骨折了么?”
大发说:“只是右脚小脚趾骨裂,不敢着力。”
“你是轻的!你也手黑,打折了巩二一条腿!还有一个人折了胳臂。都在医院呢。”李天然又大声大气,看来这是他的习惯。
大发一愣,话不倒槽:“活该!我不正当防卫,怕也活不成!”
“你把事情经过说说吧。你来气不去录口供,我们只好来了。”李天然说。又介绍那警员姓胡。
大发就把巩二立找秦立娟要白领工资,之后在厂长室闹、动刀,前几天又在街上带人围打自己的事儿细说了一遍。
李天然说:“倒闹得挺刺激。你小子咋时学功夫了?”
“啥功夫,我不想死,玩儿命反抗就是了。”
小胡记完,把记录交给大发检查。他看看无误,就签了字。
李天然说:“老程你俩带小胡去财务再搞一张证词,我和大发单独谈谈。”
几个人出去,李天然说:“这事儿我得向兄弟道歉呐!巩二和我沾点儿亲戚,他家人緾我没办法,头一回就放了人。没想到他又在街上找你报复!”
嗬!这人说话倒敞亮,直来直去。大发倒没有反感。灵机一动说:“我知道巩二和你这层关系,所以第一回不得不报案之后,我就没去追究。第二回不去录口供,也是不想把事儿弄大。”
其实大发是担心巩二没完没了,影响他创业才没追究。李天然说:“仗义!可这回他在街头闹事影响太大,必须听听你的态度。”
“这事儿你们就依法办吧,我没意见。”眼下大发只想省心。
“好吧,等他腿好了再说。”李天然说完了又问:“大发你站‘实的’还是‘虚的’?”
“啥实的虚的?”大发装傻。
“你装什么傻!平阳两大派,你站那头儿?”
“你说这个呀?”大发说着就去整理地间的废品。边说:“务虚势大有权,旗下融通会所有钱,我当然靠务虚啦!北企是个破大家,还欠着一、六五亿元!要把北企搞起来,非得务虚帮助不可!”
“那好。从现在起,你要离‘务实’远点。那群东西好像和市委有仇,啥事都乱扒瞎顶!”李天然说着起身,问:“你在干什么?卖废品吗?”
“对。揭不开锅了,逗俩钱儿花。”大发说着直起腰说:“李局,听说你们的融通会所钱海了,就借我点儿吧?我还知道你说话最管用……”
李天然不语,觉得北企穷的可怕!想到这样的企业和人站过来只是累赘。听大发又说:“北企要上项目,缺口三千万元,务虚给张罗吧!咋样李局?我保证把企业做好!将来我给务虚融通做大贡献……”
“算了吧!”李天然下了决心。“还是可你一家穷吧,我们帮不了你。刚才的话算我白说。走,看看小胡材料搞完没有。”
小胡的材料已搞完了。大发和程志民等人送走李天然。
回办公室,未蒙说:“发兄你行啊!一个人对付八个,还把巩二立打折了腿!”
程志民说:“国营时前任厂长怕他,我当厂长也不敢出头,让他白领两年多工资。这回他栽了,李天然出面估计他也不敢闹了。”
“不一定,那是个混蛋、滚刀肉!”未蒙说着话转题:“对了,老板这回说说你为啥收集废品?”
大发一笑说:“傻子!我装穷,又向务虚融通借钱,李天然就不逼北企和我入派了。”
未蒙笑着说:“老板你狡猾狡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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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坐坐。”程志民正补画联机图纸,见秦立娟进屋,连忙住手招呼。
“你倒认真呀!你真想给廖大发干了?”秦立娟说着坐在屋里长沙发上。
“我不在这里能去哪儿?五十来岁人了,外面工作不好找。你呢?去钢厂啥时走?”
之前秦立娟已联系妥去平阳钢厂劳服公司任会计。听程志民问,就说:“再看几天吧,北企要双薪制实行得住,我走就傻了!”
“是,工资多一千块钱呢!我观廖大发脑子里有东西,说不定他真能把北企鼓捣起来……”
秦立娟“唉”一声说:“这回咱能干了,倒是给他私人,我心里不得劲儿……”
“是啊,这种心结我也有。可是多数企业早这样了,咱只有适应了。”程志民说着问:“你来有别的事吧?”
“是,廖大发那天和我说,那两千五百万元贷款他先不交厂了,留在手里做企业后备金……”秦立娟详细说了大发的意思,之后说:“我觉得这是严重违法财经纪律的,事关重大,我想该向市经委汇报……”
程志民想想说:“先别汇报,现在北企是私营企业了,财务管理是该宽松些。我想后几个月他会把手里的贷款投入北企的。你要汇报,他创业刚开个头你们就闹僵了。”
“好吧,那我就等他一段时间……”
下午,大发早走了会儿。他打三轮车去老宅看母亲。他原打算找人给从中说和一下,可他日夜的思念等不得了。尽管他对母亲的印象还是早年的,而且因为错觉、幻觉之说他又不能确定那印象是否准确。
大发老家在铁西康福小区。他离家老远就下了车。他要走走,这里该是他很熟悉的街区,他希望头脑进一步开启。可走了会儿,他对这儿感觉是陌生的。进了康福小区,看到了一片灰暗斑驳的旧楼。地面也是祼的,又坑坑洼洼。他不由心寒,心想自己之前真不是东西!怎能只顾自己享福,把母亲扔在这里受罪呢?
按秀丽说的,大发找到自家那栋楼。他先从楼前楼后绕绕,寻找家的影子,可他又一次失望了。这里他照样是陌生的。他心情激动地进楼,很快就找到了自家楼室。他有些胆怯地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又鼓足勇气用力敲,这回里面有动静了。瞬间门开,一位五十多岁,白脸烫发、挺端庄的女人门里站。见是大发,马上把脸板起喊:“畜牲!给我滚!”说着,“咣”地把门关上了。
大发由于瞅那妇女面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叫妈。他愣着,心想,自己的脑子够一说了,连自己的母亲也记不起来。稳下神,他又敲门,并且大声喊妈妈,可里边再也没有反应。
大发呆在哪儿,难过得流泪。他又敲了几次门,门依然不开。他默默地下楼去,来到外面他终于控制不住,难忍心酸,蹲在楼前抽泣。过往的人有人认识他,关心地问他什么,他也没听清,也没搭言。等心酸劲儿过了,他擦把泪站起来,他想起该回家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