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王小凯十五岁,生日那天王爸爸突然表示以后都会回家住,这一点让王小凯惊喜万分,他认为这是十六年来最好的生日礼物。王妈妈在三年前因为抑郁症扼腕自杀,经抢救无效,最后含泪离开了人世,王爸爸似乎也为此介怀,所以一直忙于工作,很少回家,除了逢年过节,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当晚,王小凯早早写完了作业,难得请了晚自习的假,匆匆赶到了爸爸事先告知的高档餐厅。在餐厅里,小凯还见到了一位年轻陌生的女子,以及躲在她身后面露怯色的小男孩。
王爸爸说:“小凯,这是你陈阿姨,这位是你的弟弟,大源。”
那一年,王大源五岁。
王小凯的内心是挣扎的,一方面他很想摒弃好学生一贯的作风,手指着家门,歇斯底里地朝陌生女子大喊:“滚出我家。”妈妈才走了三年,而那个小孩子却已经五岁了,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根本就不复杂,即便是傻子也能一点就透。但,另一方面,每每看到那个水灵灵的小男孩,甜甜的喊自己哥哥,朝自己傻乐的时候,小凯的心就软了。纵使对长辈有千般万般的痛恨,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他的到来不是为了承载父辈们的过错,他最应该得到善待。
空旷的大房子里终于有了人声,王爸爸每天下班后都会准时回家,坐在桌边和妻子孩子一起吃饭,其乐融融,是外人眼里令人羡慕的美好家庭,而看到这些的王小凯则发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自己仿佛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于是他开始拼命地学习,在高二的时候申请了住校,只有周末才会偶尔回到家。
王爸爸总是在他的卡里打很多很多的钱,似乎想要用金钱弥补孩子内心的缺口,这其实都于事无补,王小凯觉得这些爸爸都应该是知道的,他很想开口问一句:“自欺欺人好玩么?”。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小凯报名了学校的歌唱比赛,还获得了“校园十佳歌手”的称号,校乐队的贝斯手就找到了他,说他的嗓音条件很不错,问要不要一起玩音乐。王小凯本无心参与想要拒绝,但在看到了身后那个对他穷追不舍的隔壁班花时,就随口答应了。
天天尾随他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女生都这么无聊么?有一次实在是忍无可忍,王小凯很直白的对隔壁班花说:“能不能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是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没想到那妹纸却越挫越勇,“不能,因为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三个字,王小凯,我喜欢你,你别想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王小凯无奈,自恋傲娇的人他见得不少,这么自恋傲娇的还是头一次见。
隔壁班花叫洛小凡,在王小凯加入了校乐社之后,几乎就成了校乐社的常客,大家都开始调侃:“小凯,这是你小女朋友啊,天天跟你形影不离的。”王小凯开始还会反驳几句:“滚远点。”之类的,到最后习以为常也就只是一笑而过,而这件事却在不知不觉中在学校里传开了,大家都开始拿两人打趣。
每周三下午的体锻课,王小凯都会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打球,而洛小凡都会静静的在一旁守候,中场休息的时候递上干净的湿毛巾和矿泉水,然后一同打球的男生就会开玩笑的调侃“王太太真贴心”、“王太太,你又来了”之类的话语,在周边眼红爱慕者的怒视中,洛小凡骄傲的昂起了下巴,露出雪白的脖颈。
王小凯是心软的兔子,立竿见影不行,那就死缠烂打。
所以那么多钱该怎么花?王小凯给社团成员每人都新买了乐器,包括置换了社团里老旧的音响设备,林林总总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成员们对小凯是各种千谢万谢,也有嘴巴大的把这件事透露了出去,于是就出现了某周五晚自习下课,王小凯被几个陌生的大汉围堵到了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带头的上来就直奔主题:“听说你小子很有钱?”
一向好学生的王小凯知道自己身陷囹圄,却依旧保持冷静之态,“你们想要干嘛?”
“哥们最近手头紧,想从你这边借点钱用用。”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桃花眼,在乌漆墨黑的小巷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人墙的最外面,似乎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还特意戴上了口罩,似乎是发现了小凯察觉的目光,便朝大汉身后躲了躲,却听到了那熟悉的凯氏嗓音,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花泽?”
花泽是校乐队的鼓手,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父母为了逃离债务危机杳无影讯。花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摘掉了口罩,从大汉的肉墙后走了出来,依旧一脸的平静如水。
“为什么?”王小凯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很难理解每日一同训练默契的伙伴,竟然要对自己进行勒索,“如果你缺钱,你可以向我借。”
“能收起你的这副好好先生嘴脸么?”花泽双目圆睁,表情有些扭曲,“凭什么你这样的小少爷可以坐享其成,上万的花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而我却要为一顿六块钱的午餐挣扎,因为那是我奶奶拾一天破烂换来的血汗钱。所以,你给我新买架子鼓是什么意思?炫耀还是看不起?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最后的怒吼撕心裂肺,震颤着王小凯,他突然想到了那天在初次见王大源的餐厅里,他也这么对爸爸吼过,“今天是我生日,妈妈还尸骨未寒,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么?爸爸,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王大源在看到了他要吃人的表情后,通红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敢流出,小脸满是委屈。
最后王小凯为了不惹事,交出身上带的五百块钱,花泽却和带头大汉争吵了起来,为此还挨了一巴掌,很重,声音响彻了整条小巷。小凯生气了,“钱都给你了,你干嘛还打人?”花泽则顺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一真理,扬手就打去了王小凯护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你快滚。”紧接着又挨了大汉一个巴掌,王小凯也怒了,卸下了书包带,将沉重的书包直接丢在了大汉的脸上,周边几个站位的帮众这才警觉了起来,上前了几步一副要干架的模样,其中一个揪起了王小凯的校服领子,将他拎起,以致双脚离开地面,凶神恶煞,“你小子能耐啊。”
好学生的王小凯从来都是将校服拉链拉到领口末段,所以衣领越提越高,就越发呼吸困难,就在他双目紧闭时,身体徒然坠落,另一只手掌紧握住自己的手掌开始没命地狂奔了起来,小凯从来没有这么拼尽全力地奔跑,只觉得身后的叫嚣声越来越小,自己仿佛跨越了大半个地球,牵引自己的风向标才停了下来,然后自己就被另一个小身板抱住,花泽哭得声音颤抖,他说:“王小凯,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
那晚一身狼狈的王小凯回到家,然后在客厅里看到了手拿遥控器,一脸惊慌失措的王大源,大源支支吾吾地说:“哥哥,你跟人打架了吗?你的脸都肿了。”
小凯摸了摸自己的涨热的右侧颧骨,似乎真的肿了,应该是脱离那帮混混时没注意撞到的,他卸下肩头的书包,走到王大源的身边,蹲下身,笑得一脸温柔,“没有啊,哥哥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摔倒了而已。”
“你骗人。”大源一脸的老气横秋,“单纯的摔倒才不可能一身泥巴,哥哥,你看看你,身上多脏啊。”王小凯低下头才发现,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自己真的一身的泥水和石灰粉,只好没辙的眨了眨眼,“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王大源自豪地两手叉腰,“脏哥哥,你快去洗香香啦,不然今晚不跟你睡了。”
每周末回到家都会发现大大的房子里只有王大源一个人,他的妈妈会陪着小凯的父亲住在公司,所以,晚上都是小凯陪大源睡。
小凯还记得某天晚上,抱着巨大玩&偶兔子的大源,一脸可怜兮兮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口,问可不可以一起睡的时候,自己立马向这萌出血的孩子屈服了。
“好,哥哥这就去洗。”
“先淋浴,再泡泡浴,泡泡浴的时候喊我噢,我们一起玩小鸭子。”最后还冲王小凯比了个wink,俏皮可爱的很。
“好。”满是宠爱的伸手去揉那顶柔软的呆毛,手感甚好。
那一年,王小凯十八岁,王大源八岁。
后来王小凯考上了本市A区的一所重点大学,离开了家。而“王太太”洛小凡则考取了省外的一所大专,临走前依旧不死心的找过小凯,却等到了同样的答案。至于花泽,则听说考取了省会的一所警官学院,他们花家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很快的,就听说王大源也转校到了A区,为了更好的照顾这个弟弟,王小凯在学校外面另外租了一间公寓,将大源接过来和自己同住。公寓很小只有一室一厅一卫,和C区的家没得比,小凯却很是满意,他每天早晨会早起半个小时做营养早餐:牛奶+面包夹鸡蛋,然后送大源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再去接他,有时候课少,小凯到学校的时候,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便会去操场打个球或在办公室里翻翻期刊。
世界真的很小,王大源的班主任是王小凯的初中同学陆小楠,初中毕业后选择念职校,便早早的出来做了老师。时隔多年再见,陆小楠很是感慨万千,王小凯越来越帅了,褪去了年少的青涩,他已然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而且为人谦和,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老同学还是会聊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然后笑得不约而同,王大源看在眼里,却苦了一张小脸。回去的路上小凯问大源,“为什么不开心”大源说:“你能不能不要那样对陆老师笑。”笑得太好看的,全身都在绽放光芒。小凯纳闷,“我笑得哪样了?”
“就像隔壁暗恋我的小花那样对我笑,就像妈妈对爸爸笑。”说完便噤了声,果然,王小凯的表情都冷了下来,便急忙打圆场,“总之,你不要那样对陆老师笑,陆老师有男朋友了,你以后也少去她的办公室。”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王小凯牵起王大源的小手,一高一低,一大一小,走出了电车,软下了语调,“好,那我以后都校门口等你好不好,我到了给你发QQ?”
“好。”王大源美滋滋地舔了一口波板糖,于是,一周后,班主任陆小楠终于耐不住性子的找大源单独谈话,“王大源,你最近功课有进步,字越写越认真了。”大源不语,陆小楠继续道:“但我听兴趣班的老师说,你每天准点回家,现在都不去合唱队了,为什么?”原来还是要问哥哥,王大源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却满脸真诚地说:“因为哥哥谈女朋友了,他每天接我放学之后,还要去接那个姐姐下课,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但在家里我都有自我练习唱歌噢。”
“女朋友?”陆小楠一脸的不敢置信,王小凯和她聊了那么多次,从来没有提到过女朋友的事,除了弟弟、还是弟弟,“你哥哥怎么会有女朋友,他都没……”
“他们这周才在一起的,陆老师。”王大源打断了陆小楠的自言自语,“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如胶似漆。”才小学生六年级的王大源,可能不太能理解“如胶似漆”这个成语的寓意,但身为语文老师的陆小楠,在听闻这个词的时候则立马灰白了一张脸,连最后大源说的“老师再见”,也只是迟钝地点了下头。
在校门口等候已久的王小凯,看到了一蹦一跳走出学校大门的王大源,“怎么这么高兴?”大源一个小跳,就如同树袋熊般扎进了小凯的怀里,“我解决了人生的第一个情敌,我当然开心啦。”
“情敌?”王小凯摇了摇头,小小年纪的,还“情敌”?
那个时候,A区一间新成立的音乐分公司开始招手练习生,王小凯便去碰了碰运气,没想到,只是因为无聊而参加的海选,竟莫名其妙的得了第一。嗓音清澈外型俊朗的王小凯,很快就成了公司热捧的对象,他开始接拍画报,开始有了一些小型的商演活动,紧接着又开始参与大碗的MV拍摄,知名的品牌也找上门来希望与公司合作,于是王小凯的俊颜开始出现在了全国的大街小巷:头版头条、巨幅海报、零食饮料外包装……几乎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而忙碌的工作使得王小凯不得不暂停学业,也不得不停止了每日接送弟弟上下学,王大源开始逐渐习惯自己一个人坐电车,那条从电车车站到学校的小路被他一个人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一共236步,有时身旁匆匆走过去的人影会让大源恍惚间以为,哥哥又回来了。
那一年,王小凯二十二岁,王大源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晚上19:30发下章,这篇只是贺文,与正文无关噢。①相似的名字请别在意,因为笔者是起名废。②相似的场景,是笔者故意安插的。最后,大哥快考完啦,感谢,你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