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诗琪一边踩着高跟鞋走上舞台两侧的楼梯,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朝着台下稀稀疏疏的“观众”柔和地笑着,露出酒窝。
道具师把灯光聚焦到柳诗琪身上,为其优雅的出场增色不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盏舞台灯一直不稳定地闪着。
总策划很是生气,喝止了主持人的出场,然后勒令灯光师立即关掉它,换上另外一盏备用。作为学校社团实习生的灯光师自然是不敢不从。
他从备用工具箱里取出一盏,递给了同为学校学生的场务。
场务颠颠舞台灯,大概半斤的样子,还挺沉。他先把舞台灯放在地上,在道具师的帮助下,穿好了威亚。确定不松不紧之后,才把手往地上一捞,抓起那沉甸甸的东西,放进包在腰间的场务包里。
“好啦,上!”场务等升到对应的位置,立刻用螺丝刀卸下坏掉的灯,放进包里。而后把新的舞台灯拿出来,换上,并紧紧地拧上了螺丝。轻摇几遍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这才朝灯光师打了个手势。
灯光师开启了那盏灯,除了稍稍有点高温和电流音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场务又朝道具师比个手势,这才被慢慢地放下来。
换灯完毕后,高度的职业素养让柳诗琪在被突然打断了的情况下,也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包括笑容。
“……时光如梭,聚焦今朝,我们又站在了崭新的起点之上……”同时笑得比较显眼的还有那位男主持人。虽然他是临时换的,但在之前也算是和柳诗琪搭档过多次,因此那男主持人也能说得上是其中一位深知柳诗琪的主持风格的优秀主持人了。
不得不说,那位策划很有眼光。因为那位男主持人每每当柳诗琪望向他时,他总能予以恰当的回应。“……青春澎湃,活力飞扬,我们迎来了又一年的青年才俊……”
“……我们的梦想在这里起航,扬帆留学人的激情与理想……”蔡雪兰紧跟其后。
温根勇深吸一口气,直视前方朗声说道,“……我们的青春在这里绽放,书写艺术学院的绚丽华章……”听温根勇的口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那位外来的总策划的下巴紧了紧,显然对蔡雪兰和温根勇之间尴尬的互动不甚满意。
“……看啊!那是青春的时光,那是梦想的翅膀……”蔡雪兰望一眼温根勇,微微提着嘴角。
“……瞧啊!那还是昂扬的精神,那还是壮丽的诗篇……”温根勇越过了蔡雪兰的视线,望向了在蔡雪兰旁边的柳诗琪。
虽然眼睛望过去的方向是一样的,但蔡雪兰能够感觉得到,温根勇根本没有与她进行任何眼神交流,只一直看着柳诗琪。蔡雪兰不由得有些气闷。
不就是有几分俊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蔡雪兰越想越生气,表情也愈发地冷硬起来。
总策划人也总是给他俩挑刺儿,说温根勇和蔡雪兰之间的互动根本不像是搭档多次的伙伴,倒像是两个陌生人,只有礼节性地问候。
不过,总策划的那位老师鉴于今天四人的状态总体来说实在不佳,事情又多,便没有在彩排结束后挑剔多久,马马虎虎地说上几句,让他们多磨合也就放过了他们。
虽说是马虎,但还是有些要求的。总策划了解到四人皆是优秀的司仪队的队员,忍不住地多提点几句。
柳诗琪一边强撑着混混沌沌的脑子,一边耐心地听着总策划老师的训话,看了看手机,已经二十多分钟了。还没吃午饭的柳诗琪忍不住向老师一行人道别。
就在转身的瞬间,正对着柳诗琪头顶的舞灯突然冲了下来。
现场一阵闷响,又是一声惊呼,柳诗琪晕了过去。
舞台灯在砸到人之后,滚向了舞台的另外一个角落,隐没在幕布后面。
孤零零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随后,深紫色的幕布被撂了起来,一只手捡起舞台灯,拍了拍尘土,又放回了原处。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嗤笑笼在一片接下来的噪声当中,消失了。
“诗琪……诗琪!”温根勇脸上血色顿失,连手指的末端都在颤抖。
但他的身体动作永远快于大脑的思考,温根勇接住晕倒的柳诗琪,一手揽过她的腰。他惊得大声吼道:“谁!谁有纸巾!”
温根勇的这一声大吼,惊动了远处刚好在喝水的总策划。她连水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匆匆跑来。看到眼前汩汩流血的柳诗琪,她也慌了神。不过毕竟是有经验的策划,很快冷静下来,立刻拿起手机拨打了120。她又看了看周围乱成一团的现场,叹一口气,又报了警。
温根勇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若不是还抱着柳诗琪,他已经要朝身边的人挥上两拳了。
“快啊!把纸巾给我!”温根勇完全不顾自己的嗓子,吼到破音。旁边许多女同学颤颤巍巍地递过了一大沓纸巾,足足有三十多张,但是那些纸巾全都轻飘飘的分散在好几只手里,毫无力度塌着。
温根勇身形一动,凶狠地抢过厚厚的一沓纸巾,轻柔的铺在柳诗琪的伤口上,用力按紧,血流的速度暂缓,但是很快又晕湿了纸巾。
蔡雪兰围上来后,立即看见了柳诗琪额上缓缓淌下的血注。
“把你衣服脱下来!”蔡雪兰语速极快,朝温根勇极声道,“快点儿!压紧!”
蔡雪兰嘴角绷得铁紧,一手掐按着柳诗琪的人中,“快!拿医疗箱来!”
场务听到喊话后,应了一声,跑去后勤那里飞速的翻找着。
温根勇捂住伤口后,立刻用拇指按压柳诗琪的眼眶内侧。随后见柳诗琪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温根勇又把把耳朵贴近柳诗琪胸前,又探了探柳诗琪的鼻息。
“快去叫校长来!”蔡雪兰朝那男主持人喊一声,男主持人的表情动了动,随即跑了出去。
不出半分钟,场务气喘吁吁的扛回了医疗箱,随行的还有好几位学校的老师,总策划也眼神瑟缩地跟在后面,最后面还跟着一队警察。
蔡雪兰接过场务递过来的三角巾,立刻熟练地包扎起来。很快,有效的包扎止血后,蔡雪兰立即帮助温根勇调整着柳诗琪的姿势,“来,慢慢放下她。”
在蔡雪兰的帮助下,温根勇稍稍变化了姿势,他放开柳诗琪,将她平躺在地上。而他则顺势跪在了地上,却根本不敢拿起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西装外套。
警察一到现场后,立即驱散了一部分无关群众,随后立即展开了简单的笔录调查。还有一部分则是快速保护现场,保证刑侦人员的现场取证。那个舞台灯作为罪魁祸首,被首先装进了取证袋中。
蔡雪兰望着柳诗琪的目光愈发幽深起来,她本以为柳诗琪不会做出什么事让自己受伤的,可是她不得不怀疑。
柳诗琪在上台的时候,不小心弄倒了蔡雪兰的水壶,泼湿了蔡雪兰长裙的一角。裙脚粘在小腿上,湿漉漉的,十分不舒服。本想着在下台之后给柳诗琪一点苦头吃的,可是这受伤来得这么快,快得出乎意料。
蔡雪兰束起自己不方便的裙子,打了个小结,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给柳诗琪清除完口腔异物后,捏紧柳诗琪的鼻子,深深地往柳诗琪嘴里吐了一大口气。
便宜你了。蔡雪兰心理这样想。不经意间,蔡雪兰瞟见了温根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顿时明悟。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那天柳诗琪回来之后走路姿势那么怪异;怪不得两人见面时眼神交流那么奇怪;怪不得两人像是有意无意间要躲开彼此似的。
在做了人工呼吸做了几次,柳诗琪睁开了眼睛。
“怎么是你……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
柳诗琪大概是想到了男主持人的怪异行径,想要对着他说的。
蔡雪兰扶着柳诗琪慢慢坐起来,柳诗琪这才发现她晕得有点狠,又恢复成平时她温婉友善的笑容,说道:“刚刚把你们弄得晕头转向的,真抱歉。”
“哪里,你放心,医生很快就来了。”温根勇面向她,小声地说着。
蔡雪兰伸手摸了摸柳诗琪的手,“你可能有些脑震荡……”
“哎,你别乱动!”
殷红的血又渗了出来,浸湿了厚厚的三角巾。温根勇又想起了刚刚染血的纸巾濡染了手掌的感觉。他的手愈发颤抖起来,一动不动地僵着身体。
柳诗琪感觉脑袋晕晕的,强撑着对大家说了句“我没事。”后一秒却嘭地一声倒在温根勇的怀里。
白大褂跑着,晃着,柳诗琪仿佛听见了许多声音,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柳诗琪被送上担架,伤口又被重新包扎了一次。救护车呼啸着,立刻冲进了川流不息的车流当中了,同时一辆警车跟随其后。
“都怪我,没有叫医生再快点。”那个男主持人一脸懊悔。
蔡雪兰安慰着他,“这哪能怪你呀。”
“你们说,为什么舞台灯好好的,怎么就掉了呢?”温根勇努力回忆着发生过的细节。
蔡雪兰、温根勇和男主持人此刻坐在警车内,做着笔录。
“那时总策划一直在排查着各种设备的问题。”蔡雪兰说,“连地板底下的支柱都检查一遍了……但是,谁会想到舞台灯会突然掉下来啊。”
“根据我们现场的取证和分析,舞台灯由于螺丝的老化松动,造成咬合不紧,这才滑落下来伤人的。”
“竟然是因为老化?”温根勇拿起装着舞台灯的取证袋,显然不信。
蔡雪兰接过取证袋,“这个舞台灯……”
“这个舞台灯怎么了?”女警问道。
“好像不是学校统一购买的型号。”蔡雪兰曾经与学校的外联部共事过,所以也是知道一些学校设备的来源。“虽说不是统一的型号,可在外观上看来十分相像,而且大小也十分相近。”
“据简单扫描后发现,螺丝老化的最终期限就是在今天。”女警拿着扫描结果,语气异常严肃。
“这么说,这件事有一定几率是有预谋的。”温根勇轻声说道。
警车一路向铁路都护医院开去,一路上都挺通畅的。温根勇望着一路飞驰的灯光,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为什么这么说?”女警眉头一挑,飞速地记录下了什么。
温根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掌心被指甲抠出一层细细的薄膜。
“我们的彩排时间本来是在昨天的。”男主持人听见温根勇这样说,暗暗松了口气。
“有事推后了?”
“不是什么大事,我私人的原因。”温根勇的声音里带了丝颤抖。
“请问为什么要推迟一天吗?”
“原因的话,我在这里暂时不想说……”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工作。”
“我想,他们两个小情人之间吵架的私密事……不必说太多吧……”蔡雪兰见温根勇实在尴尬,便接过了话茬。男主持人默默地在角落里没说过一句话。
那女警观察了几下同学们的神态,点头。“下一个问题,请问,你们在现场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吗……”
女警的问题越来越像是在敷衍着什么。
“……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们会再和你们说的。感谢你们的配合。”
不知不觉间,车子里的人都静默下来。
温根勇将头扭向隔着网格的窗外,出了神。揽在臂弯上的西服外套,被温根勇揉得皱巴巴的,像极了他眉心的形状。
蔡雪兰看了两眼裙子上的一滩血污,转瞬撇开脸,默默地低下了头,双眼微闭,呼吸慢慢变得极浅。
另外一个男主持人,百般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看两眼温根勇的侧脸,又看看蔡雪兰的,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他托着腮,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