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一口唾沫,我突然觉得我再说什么也是多余。我抬起无辜的双眼,看着那位看起来很正直的叔叔,眼泪氤满,可最后还是没有打动他。
他催促继父快点,说矿区那边的领导催的急,去晚了恐怕要挨骂。
继父转回洗手间,抹了一把脸,又用毛巾把脖子后面的血一点一点拭净。出来的时候,目光就像是一头凶狠的头狼,他盯着我,像是盯着一头势在必得的猎物,我缩了一下脖子,躲开那种目光。
我心里又害怕,又难过,嗓子堵的难受,可是又不敢放声大哭。整个世界塌了,原本感觉整洁宽敞的房子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地狱,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都是致命的武器,墙壁上的油画是扭曲的魔鬼,连原来最喜欢的厨房里面也布满了毒药,我的浑身渐渐的冰凉,好像落进了水塘溺死的女鬼一样。
我绝望地看着那位叔叔和继父并肩离开,几次想再开口,可是才发现浑身无力。
那位叔叔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欲言又止,我的心里微弱的火苗抖动了一下,接着看到继父略有些担忧的神色,我想呼喊,我想哭,我想匍匐在那个叔叔的脚下求他带我走,只要能离开这里怎么样都行。
叔叔的声音穿破了屋子里的空寂,他对我说,小丫头长的伶俐,要学好,千万不要学你姐姐早恋,要不然你一辈子都毁了。说完,门打开了,两个人都走出了房间,接着门被反锁,接着继父说,非得上锁,要不然这两个丫头总想偷了钱逃跑,头疼啊……
声音消失了,屋子里安静了,我呆呆地握着拳,接着又慢慢地摊开,手心里除了汗水和空气什么也没有,心也空了,耳朵里只留下锁孔被钥匙转动发出的声音,还有继父跟那个叔叔笑着说,回来再好好收拾她们……
怎么办?继父回来,一定会杀了我们的,一阵颤栗从脚底升起,整个人像是被放进冰块,我打了一个激灵。
除过棚户区,外面的世界我还没有见过,我没有吃过棒棒糖,没有好好上过学,没有坐过卡通摇摇车,没有谈过恋爱,我还什么也没有感受过呢……我不想死。
想到这里,我走到客厅的窗户边上推了一下,活的没锁,我高兴地把窗子拉开,才发现这座房子的窗户外面都包着一层结实的防盗窗。那是一层不绣钢的管子,那管子泛着冷光,十分狰狞,像是在对我冷笑。
我又走到卧室推开窗,也是那种铁栅栏,又去了厨房还是一样的情形。有一瞬间,我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我犯罪了,我被关了起来,我在等待审判的结果,最后的结果就是死。说到死,我想到了在棚户区屋子里,脚趾被耗子咬着,外面是倾盆大雨,母亲在一旁叨叨地说着要掐死我时的感觉,是的,那就是死亡临近的感觉。
墙壁上的钟敲了十二下,惊了我一跳,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才知道就时间就在刚刚的挣扎里度过了。这时候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洗手间,那里有一扇小窗户,我觉得我可以试试从那里逃走。
走到洗手间,我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外面是不高的窗台,下面就是一条通往外面的小路。我把腿伸到外面,刚好够到窗台,在那一刻,我甚至觉得美好的生活就在向我招手,即使外面全是饥饿。
你想逃走?郑嫣的声音突然冷冰冰地响起,我回过头,看到那张漠然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点不妙。
我骑在窗户上点头,对郑嫣说不如我们一起逃走吧,只要离开这里,我们就可以很好的生活。郑嫣向我走过来,我看不懂她表情里的喜怒,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她,不了解继父,更不了解这个世界。
在我的心里,一切都是空白的,而他们的所有好像是刚刚向我展开的一幅画面,一幅充满邪恶地画面。
郑嫣笑了一下,我以为她同意了,就向她伸出了手。没想到,她突然拉着我的手拽了一下,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膝盖磕到地板上感觉到剧烈的疼痛,随即,我的头发被郑嫣扯住了,她大声叫骂,我已经被他毁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会喜欢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忍着痛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被毁了,我也不能离开。接着我听到郑嫣用十分凄厉的声音说,我要让你尝一尝我的感受,我要让你知道,那种被毁的滋味,哈哈哈……关琳琳,你哪也别想去,只要有我在,你就必须呆在这家里。
我听到她咬动牙齿的声音,她的咆哮声和继父如出一辙,她的眼睛里也和继父闪动着一样骇人的幽冷,那种能通噬一切的幽冷。
我求你,郑嫣,你让我走吧,你不是讨厌我吗?我离开了,我们就再不会相见了。我想到郑嫣一开始的时候,并不喜欢我在这个家。
郑嫣十分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后更紧地扯着我的头发,她低下头逼视着我,一字一句地在我耳边说,除非她死了,我从她尸体上跨过去,否则哪里也别想去。
我终于明白了,哀求是没有用的。我抬起手,手指的指甲狠狠地掐进郑嫣的手背里,然后用尽力气抠下去,四道带血的印子就在她手背上展现,接着是郑嫣的嚎叫声,接着我的小腹挨了一脚,还有无数个耳光。我们连撕扯在一起,我用尽全身力气反抗,两人打的昏天暗地,身体上的伤数不胜数,但我们都不在乎了。
最后,郑嫣赢了,她将一团带血的唾沫吐在我的脸上说,关琳琳,从你进这个门第一天开始,你的命就是注定的,你以为逃出去这个世界就会给你好眼色了?我他妈不知道逃了多少次了,没有身份证,没有亲人,没有钱,到最后还不是得回到这里,关琳你认命吧。
说完,她将我拖到管道旁,把我的头发绑到了管道上,接着又用一根绳子把我的双手绑了起来。她就在我的面前脱了裤子,坐在马桶上悠然自得的小解,然后将洗手间的门关上了。
我的泪终于决堤,在所有的努力失败后,我身上的力气被抽干了,心被掏空了,我甚至觉得,再挣扎也没有用,这就是我的命,一个多余的生命本该有的命运。
有一阵夏风从那扇小窗吹进来,吹到血淋淋的伤口上凉凉的,像是妈妈的手,我突然觉得,那时候妈妈如果掐死我,那该有多好……
继父两天没有回来,我被绑在洗水间的水管道上站了整整两天,我的食物,就是郑嫣从洗手间马桶里舀出来的脏水,每当那些脏水迎面泼来的时候,我才能偶然清醒过来。房间里常常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那墙壁上钟表的滴答声外,我觉得,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