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上了树梢，会稽城早已经挂上了彩灯。马车里坐着宝云素衣等几位歌姬以及谢蔷儿，道韫由于身子不舒服，匆匆吃了饭，便坐了轿子回府了。
“素衣姐姐，你看我这支金簪子好看么？”
“是柳府的柳二公子送的吧？”
“姐姐们真讨厌。”
马车里全是歌姬们的欢声笑语，唯独谢蔷儿独自侧身坐着，视线穿过窗帘，在红绿相映的街上飘忽不定，耳畔却依旧回荡着献之那嘶哑的声音。
蔷儿姐，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着。
可是，献之，你知道吗？我喜欢三叔，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着。
“蔷儿妹妹。”坐在谢蔷儿左侧的素衣温婉地唤了一声，握住她的手。
“素衣姐姐，我没事。”谢蔷儿抬起头，对上素衣满是柔光的双眸，只是淡淡一笑，又将视线落到了车窗外的街市上。素衣见她不想多言，也不再追问，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
城东江畔，随着一阵惊动四方的声响，烟火直射向纯净的夜空，到达最高点时，瞬间绽放出一朵朵闪亮夺目的花海，红绿相映。波澜不惊的江面上呈现流光溢彩，美的惊心动魄。
“啊！姐姐！好漂亮！好漂亮！”宝云惊叫着，紧握着女乔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夜空。绚烂的烟火映红了宝云精致的脸庞，她此时比这烟火更夺目。
“宝丫头，瞧你那傻样！”
“呵呵！”
说着，几个歌姬笑作一团，惹得那些看烟火的人全把视线移到了这几位仙子般的女子身上。
素衣低着头，看着江面上烟花的倒影，翠眉上忽而聚了几分惆怅，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纵然美丽，却如此易逝，不看也罢。”说着，一滴泪珠从眼角落了下来。素衣别过脸，不再去理会姐妹们的笑声。
“素衣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不开心么？”谢蔷儿伸出手，拭去素衣眼角的泪。
“呵呵。没什么。姐姐只是有些乏了。不知怎么了，这风儿一吹，就觉得身子单薄的恨，歇一会儿就没事了。”素衣露出一丝勉强的笑。
“姐姐乏了吗？那咱们去那面泛舟吧。顺便歇一歇。”说话的是玉儿，正是素衣的亲生妹妹。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庞像极了素衣，和素衣一样，有那份温婉，那份淡雅，只是比素衣更年轻朝气。
几个歌姬一听素衣身子不舒服，也没了那闲情赏烟花了，连忙围过来，担心着素衣的身体。素衣只是一边笑着一边说：“姐姐老了！老了！”那抹笑容似乎还掺杂着别样的情愫。哀怨？苦涩？温馨？淡然？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了。
月静静地悬在空中，像一位披着白纱的娴静女子。可是，再美，也美不过那江上兰舟中嬉戏的歌姬。
女乔笑着看着谢蔷儿，一双纤长的手在琵琶上来回拨动。宝云轻扭曼妙的身姿，舞一曲《凡尘叹》。谢蔷儿则双手轻抚着七弦琴。美妙的音律在江面上萦绕着，如同朦胧的月光。
一曲罢了，从远处传来一阵掌声。原来不少人都被这仙律吸引住了。玉儿向船夫道：“快回岸吧。夜色太暗了。”
“姐姐！看！那里有耍戏的！”说着，宝云乐的抓起姐姐们的手就往人群里挤去。
“哎呀！宝丫头，慢点儿！”很快，几个歌姬跟了上去。
人群硬是被挤开了一条缝，却又把谢蔷儿围了起来，只能听到姐姐们模糊的嬉笑声。
“姐…姐……”谢蔷儿只觉得透不过气了。“啊——”冷不防地被纳进一个宽厚的胸膛。脚尖离了地面，那人带着谢蔷儿飞到一个宽阔的地方，落了下来。
谢蔷儿大口大口穿着粗气，琉璃瞳里泛着惊慌。欲答谢那人。视线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瞬间愣了一下。
倾国倾城。
或许只有这个词可以配得上眼前的人了。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镶嵌在白玉般的脸庞上，瞳仁带着异族人特有的淡淡水紫色。薄唇仿佛施了胭脂一般红，带着邪魅的蛊惑。丝绸般的黑色长发披撒在肩上，只用一段黑纱丝缎系着一撮。腰间带着盘龙玉带，暗红色的锦袍上绣着复杂的黑色图案，松垮垮地随风吹荡，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美，美的倾国倾城。然而，这样一副容颜却是属于一个男子。
“谢过公子。”意识到自己失了神，谢蔷儿连忙收回惊慌的视线，微微欠了个身。
“言重了。”男子微微颔首，淡淡地道：“既然无法汇合你的姐妹，不如到阁中一坐。”
谢蔷儿回头看了看喧闹的人群，早已经望不见那些歌姬们的身影。咬了咬银牙，谢蔷儿朝男子点了点头。男子转过身，朝不远处一家酒阁走去。
“姑娘请！”忽然身旁多了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握了一把剑，亦是紫眸。身材修拔，面孔上无任何表情。
“东方。”走在前面的男子别过侧脸，唤了一声，又继续朝前走。
“是，爷。”唤作东方的男子恭敬地低着头，又转向谢蔷儿，道：“姑娘，走吧。”
“姑娘，用茶。”端茶的是一名红衣女子，手中同样握着剑。和她一样的还有一名白衣女子，立在那名男子身后，面无表情。
谢蔷儿点头表示谢意，忽然那男子淡淡一笑，道：“在下慕容垂，鲜卑人士。”嘴角的弧度很小，却依旧很美，美的倾国倾城。一旁的红衣女子身子僵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爷竟然笑了。”声音很小，似乎并没有人听到。
“我叫谢蔷儿，叫我蔷儿就好了。”谢蔷儿笑着回道，没有半点忸怩之态。
“蔷儿。”慕容垂低声自语，勾起薄唇，浮起一抹倾国倾城的笑，淡紫色的瞳仁中不觉地溢出一抹温和，微小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接下来，便是一片沉静。慕容垂似乎不太爱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阁楼下喧闹的人群。谢蔷儿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人群。不一会儿，人群开始慢慢闹起来，行人作三三两两散去。果然，素衣姐姐和另外几位姐姐也拨开人群，焦急地四处搜寻着谢蔷儿的身影。
“姐姐！”谢蔷儿惊喜地站了起来。“谢谢慕容公子，我得走了。”说着，谢蔷儿提起裙摆便跑了出去。
慕容垂怔怔地看着谢蔷儿的身影，心里仿佛落了空。
“爷。”东方顿了顿，低声道：“既然喜欢那名中原女子，为何不直接把她留在身边做宠姬？”
“放肆！”慕容垂冷哼一声。
东方不再做声，只是低着头，站在慕容垂一旁。他跟了慕容垂这么多年，他了解他。身为鲜卑族燕国的皇室宗亲，他十三岁驰骋沙场，夺得‘鲜卑第一勇士’的称号。在他眼中，只有国家。可是，这一次，从不好女色的慕容垂竟然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原女子流露出温和的神情。即使面对倾心于他的胭脂郡主，慕容垂也总是冷冰冰的。
东方想到这里，望了一眼慕容垂，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抹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