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山峦起伏,景色怡人号称离原大陆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亿万年间除了偶有仙迹,却是从未出过一个仙人。而距它三百公里之外的荒离山上却是仙人辈出,羽化飞升,仙韵十足。如今的九华山俨然已经成了凡夫俗子们的登高之地。
“老白,咱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九华山上,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此时正仰着汗津津地脸向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问道。
在他们面前,有个歪歪扭扭地竹屋。这竹屋是新搭建的,竹墙上下并不怎么整齐,看着有些不甚结实,但也勉强可以住人。
“嗯,这九华山怎么说也是洞天福地,在这儿颐养天年最合适不过了,哈哈哈。”老头儿扫了一眼他搭建的竹屋,甚为满意。
这时刚好一阵山风吹来,屋顶的茅草却是被掀走了一块儿,露出了地下稀稀拉拉的竹架子。
“弗沾,那边的茅草又掉了,这次你上去要把它压实喽。”老头儿看到已经破了个洞的竹屋,身体却没有动,转头对身边的男孩儿说道。
“老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怎么还是掉啊?”那个叫弗沾的男孩儿,显然有了怨言,他总觉得这应该是老白搭建的方法出了问题。
“怎么啦?!才三次就受不了了,我可是给你擦屎把尿了三年,都没说过什么。”老头儿瞥了一眼站在那里没动的弗沾,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
“哼!”小男孩这次没再说话,麻利地爬上了竹屋的屋顶,有些费力地开始修补那个破洞。
老白倚老卖老却是怡然自得,躺在屋前的一块儿大青石上,睡起了大头觉。
弗沾和老白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
弗沾是个孤儿,这是在三年前老白告诉他的,老白是在距九华山万里之外的朝歌山上捡到了他。
每当他说自己是孤儿,老白就会纠正他说,他是天父地母,不是孤儿。有时候,老白会有些胡搅蛮缠的不讲理,弗沾不想跟他理论,姑且就算是这样吧。
在他两三岁时,他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爹爹”“啊娘”,而是“老白”。打从他记事起老白就是这样,头发花白,胡子凌乱,衣服破烂不堪,而且——很懒。
有一次,他问老白为什么让他喊他老白,而不是叫他爷爷之类的称呼。他还记得当时老白表情有着从未有过的肃穆,沉思了好久,然后才说道:“我姓白,而且我又这么老,你当然要喊我老白了。”这就是老白的思维。
老白一直是个很奇特的人,经常出神地看着弗沾,一看就是半天。
打从记事起,老白就隔三差五的逼着他吃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些活蹦乱跳的东西。
这些都是多么可爱的小生灵啊!弗沾是个纯善的少年,当然不愿意残害生灵,他也拼命反抗过,奈何他人小力薄,架不住老白的狂塞硬撬,为了减少那些小东西的痛苦,弗沾最后只得生吃活吞,有好多次都噎得他白眼直翻,胃里汹涌澎湃。
看着弗沾把东西拼了小命般的咽下去,那时老白的表情就会非常的丰富,时而忧愁,时而欢喜,时而沉思,时而激动。半天之后,总会问他一个问题:“弗沾,你觉得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有!”弗沾双手交替的揉着自己的小肚皮说道。
“有感觉了?!感觉怎么样?”老白脸上潮红一片,激荡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
“感觉肚子好涨啊~”
“呃~看来还是吃的少啊,没事儿,明天我再给你多弄点过来,保证你有感觉!哈哈哈”弗沾觉得老白已经彻底疯狂了,于是乎直到现在他每天还要吃那些恶心的小东西。
不过,那些东西除了恶心之外,倒没什么其他副作用,这也让弗沾算是勉强接受。
他六岁时,有一天,弗沾正睡得酣畅,突然被人推醒,透过蓬松的睡眼,弗沾看到了一张皱的如山核桃一样的脸,充满了兴奋的潮红,不是老白还会是谁?!
老白看到弗沾醒来,也不说话,抱着他就向外面奔去,此时刚刚鸡叫,天才蒙蒙亮。弗沾发现生平第一次,老白跑的那么快。他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逝,一转眼,老白带着他已是到了一处悬崖。
弗沾注意到,这悬崖上的石头是大块的赤岩,层层叠叠的奇形怪状。悬崖下面漆黑幽深,像个张着大嘴的怪物在等待着它的猎物。
“弗沾,我现在把你扔下去,你要在脑子里想着自己飞上来!”老白不等弗沾抗议,突然就松了手。
弗沾不知道老白在发什么神经,当他感受到飞速下沉的身体,看着一瞬间变得遥远的老白,弗沾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这次老白玩大了,他要被老白害死了!想到马上就要死去,弗沾眼前就出现了老白给他讲的那些故事里可怕的九幽厉鬼,眼前顿时一黑,直接就吓晕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这张脸却是更皱了,带着满脸的不解。
这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疯狂的老白。
老白见弗沾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瞅着他,紧咬着嘴唇却没说话,这才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
“我以为你会飞的~你怎么就不会飞呢?”老白边说边看着他,仿佛弗沾不会飞就是个怪物。
“因为我是个正常人!”弗沾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老白一旦发起来神经,他奇特的思维,会让他做一些荒诞的事情,别人觉得这些事很荒谬,但在老白眼里这些却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些事自然也包括半夜把弗沾扔下悬崖,测试他会不会飞。
突然,弗沾好像想起了什么,自己刚刚明明是被老白扔下了悬崖,但为什么现在他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呢?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老白是仙人?!他就知道老白不舍得拿他的性命做实验。
“老白,你会飞?”弗沾双眼开始发亮的瞅着老白说道。
“我?不会啊!”老白好像还沉浸在弗沾不会飞的事实里。
“那你怎么救得我?我记得当时山崖边上就我们两个人。”弗沾并不死心的问道。
“你挂在一个歪脖子树上了,我把你捞了上来。”
“你真的不会飞?”弗沾又问了一句。
“真的不会!”
弗沾听到这句话后,就面如死灰,不再搭理老白。一个月之后,老白跟弗沾道了谦,并向弗沾保证,以后再也不胡乱将他扔下悬崖,除非他是自愿。
看在老白将他带大,平日又对他不错的份上,弗沾最后还是原谅了他。通过这件事,弗沾在心里对自己的评价很高,他觉得自己有着无以比拟的宽大胸襟。
在弗沾的记忆里,老白的懒,让他们几乎没有在一个地方呆的超过三个月。老白不会种地,也不会做生意,更没有祖业,之前要养活他自己一张嘴已是难事,更别说现在有了弗沾。不过,还算上天眷顾给了老白一样东西,让他可以喂饱肚皮。
这一样东西就是“老”!别人可能会说“老”什么时候也能当饭吃了?!要是这样,天底下就没有饿死的老人了。
老白的老,是真的老,老白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活了一百多岁,究竟是一百二,还是一百八,他却说是记不清了。于是,在不经意间,人们将他当成了人瑞,纷纷向他讨教长寿的秘方,但上门不能空手,所以,他们倒也没饿着。
但福兮祸之所伏,果然,好景不长,一个深信老白的狂热信徒,樊城七十多岁的公孙老头儿,却在练习老白的纳气吞吐的过程中仙逝,又恰巧这人的儿子早就看老白不顺眼,揪着这个借口,非要找老白抵命。那天晚上之后,老白就带着弗沾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离开樊城的时候,是弗沾被老白丢下山崖两个月之后。
在弗沾的记忆里只有这个樊城,他们是呆了半年的,之后就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逃亡。
这两三年,弗沾和老白这一少一老,已经在这九州大陆之一的离原大陆上兜兜转转了五分之一,搬家的次数数也数不清。在弗沾的印象里,他们几乎每次都是在夜间赶路,所以弗沾现在有了个习惯,临睡前,总会将一小袋干粮放在床边他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弗沾有时候很庆幸,老白还不是老的走不动,这两年,每每在逃跑的时候,老白就会像一只无所不知的老鼠,总能带着弗沾找到最安全的巢穴,老白这种特殊的灵敏,让弗沾他们躲过了一拨又一拨,来找他们寻仇的人们。
弗沾有时候会想,他能在老白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