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渐凉,晚上的街道上显得冷冷清清,有一两只乌鸦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留,不过一会就扑腾这翅膀飞向别处了。
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沉闷。
面对着坐着的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好像是在进行一场关于沉默的拉力赛。
打破这沉默的是从外面敲门走进来的圆脸小护士,她把一个文件夹端端正正地放在顾珏面前,用甜腻腻的声音说道:“顾医生,这是今天要来就诊的病人病例。”
“好,我待会就看。”顾珏说完圆脸护士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珏拿起桌上那个文件夹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突然用力摔在了桌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
他终于爆发,对对面的男人吼道:”你他妈到底想要干嘛!你想把我们一个个弄死你才开心是吧……”
樊凡不为所动的抬起眼帘,他的眼中倒映着面前气急败坏的顾珏,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毕竟我又不是这事的主谋,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而已!”
面前这个一脸冷漠的人让顾珏觉得无比陌生,他伸出一只手来按压着自己跳动的厉害的太阳穴,因为他知道这样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
今天已经是他连着上的第三个晚班了,他所谓的晚班并不是说白天休息晚上上班的那种模式,而是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加班的那种,并且每天一到这个点,自己的病人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得很多。
不用想自己都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自己的前途或是以后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担当面前的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自己退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身心疲惫。
他没想过一个人的占有欲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扫平身边一切的障碍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只是为樊凡感到可怜。
没错,就是可怜,看着渐渐迷失自己的樊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产生心里的一丝丝同情。
终于,顾珏还是忍不住问他:“难道对于你来说,一个女人比你的良心还要重要吗?”
樊凡把目光放到别处,不在看着他,但是嘴巴却还在动。“你知道我当时在孤儿院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被有钱人领养然后赚很多很多钱,让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但是,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谁真心诚意地爱过,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伪装,哪怕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可以舒服一点,也没有人愿意去做。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想得到的就是她对我的爱而已,刚开始因为我不会说话我觉得自卑,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因为我是残缺的,所以我去了法国以后每天都很刻苦的练习……有的时候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梦到自己再对她亲口表白……”
陶醉在自己美好回忆里樊凡不知道,自己这些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美好的幻想,却是将自己一步一步拉进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里,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给他公平的爱,所以他就对别人的幸福虎视眈眈,他是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甜蜜的。
“你太自私了……”顾珏满眼失望,他可能永远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昔日里最好的朋友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而罪魁祸首偏偏就是那个黄毛丫头,想来心里就不由的燃气一团怒火。
“我在问你一次,姜盛受伤的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顾珏不耐烦的大吼,吓得门外偷听的小护士们打了一个激灵,要知道顾珏平时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假正经的小混混而已,在一起从事这么久,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看来这次真是踩到老虎的尾巴了。
“你觉得有就有喽……”樊凡站起身来,凳子被他推到一边,看着怒气未消的顾珏,他丢下一句“改天见”就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门口的小护士被突然走出来的樊凡吓了一大跳,都手忙脚乱的做鸟兽状散开了,只有那个圆脸的小护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樊凡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摇大摆钻进了电梯里。
在电梯里他看着镜面上投射的自己的脸,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来塞到了嘴巴里。自从他打算治好自己的嗓子时,他就已经戒烟了,但是此刻他心烦意乱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电梯门慢慢合上,他开始觉得有些窒息的透不过气来,但他还是放纵自己大口大口的吞吸着那些让他觉得可以暂时麻痹他心肺的气体。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嗓子不是天生就不会说话的。
他自己也记不清是在他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拥有一个不算太富有但是完整的家庭,爸爸是小学教师,妈妈是编织厂的工人,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父母对自己格外溺爱。
那个时候上幼儿园,妈妈还给自己买过一个很漂亮的小象书包,就是可以在里面分开装很多彩笔和图画本,又可以在外面的夹层装漂亮的水杯的书包。
樊凡对自己的新书包爱不释手,刚开始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抱在怀里,因为是自己妈妈买的所以觉得无比神气,他还用甜甜的声音将自己的书包、铅笔盒、衣服一样一样介绍给其他的小朋友,那个时候他们是有多么羡慕他啊。
但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家里就突然失火了,当时的樊凡在自己的屋子里专心致志的画着挂在墙上的一副完全看不懂的画,但是他画的极其认真,就连自己什么时候被刺鼻的味道熏得晕了过去他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他就不是在家里了,周围白花花的一片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忍不住想要叫爸爸妈妈,但是张开嘴却只能听到喉咙里面发出模糊的音节,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深处,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迷茫地睁大泪水朦胧的眼睛,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只有四岁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完全已经换了一个方向。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医生在自己耳边肆无忌惮地讨论那场火灾时的表情和话语了,但是当他被亲戚们推来让去最终送进了福利院时,他清清楚楚记住了送他来的那个人的脸。
那张有些愧疚有些无奈有些轻松有些嫌恶的脸,经常在他的梦里面出现,每次都是樊凡呜咽着从梦中醒来,看着拥挤的房子里横七竖八睡着和自己一样缺爹少娘或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他就生出一种未知的恐惧来,然后害怕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因为他不会说话,福利院的小孩子都不会和他玩,他们也没有资格再继续去读幼儿园了,他们只能等着那些膝下无儿女的孤寡中年人来领养,但是领养后的生活却是个未知数。
不过樊凡还是希望自己能被某一个人相中,带自己离开这里,不会嫌弃自己不会讲话,因为可能自己的养父母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孩子之类的。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了,自己这些成年往事还是听福利院几个无聊的老妇人打扫卫生的时候说起的。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吸了太多煤烟,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记性很不好,经常丢三落四,有一次甚至把车钥匙锁到了车里……
不自觉想起了以前的事,等樊凡突然反应过来时,自己还是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但是电梯动都没动一下,有不知怎的,自己的脸上竟然全是温热的水,让人脸上痒痒的。
犹豫了片刻,手指终于缓缓伸过去按了一下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