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罚作奴隶,也断断没有只归三王一人的道理。”
此刻开口的是和麦侃站在一块的将军,他是巴格的阿兄巴佑,手里掌管的是一队骑兵。
巴佑的身材不高,肤色也黑的很,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脸上的风霜却明明白白的昭示着他的短小精悍。
说起话里也有些不太利落,没说一句都得思考很长时间才行。
弟弟巴格也没想别的,跟着晃了晃脑袋。
“没错,阿兄说得对,草原上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儿。”
巴格身材壮硕,和巴佑比起来,更像一个战士,他说话流利,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阿兄那样有理有据,索性不多言。
他刚刚点头,那几个大汗王就透过来像是刀一样的目光。
“既然这样,那就平分。”
六汗王悉多也站了出来,声音洪亮道,“既然大君已经定了,那就把我该得的那部分,就送给三哥。”
“几位汗王连匹布都没夺过,就像这份战利品。”
麦侃腔调更冷了,“咱们草原汉子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兀立答瞪大了眼,猛地站起来,坐垫也被他甩飞了,“麦侃,你个奴隶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你想爬到我们贺氏的头上吗?”
“我说的正是贺氏的宗法!”
麦侃一点儿都不退步,“贺氏的规矩,大汗王想必比我这个奴隶生的贱种懂吧!”
“行了!”
爆呵声从坐床上响起。
底下的人都愣住了,不敢多说了。
帐篷里又复归于平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抖。
他们跪了下来,头都不抬。
“起来吧!”
贺衡起身,身形也缓缓从烟雾中现出来。
他的手掌按上那个深红色的匣子,什么都没再说。
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帐篷内,不管是汗王和将军,统统都大气不敢出。
贺衡身后,打开了匣子,一颗没有血色的脑袋被红布包着,那是阿提阁的人头,从遥远的地方带回,因为被埋在了石灰里,她的皮肉都瘪了下去,一眼看过去,谁还能看出这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阿提阁。
他的神色很是平静,根本看不出死去的上一秒,他正挥刀杀敌。
“这是狮子的脑袋。”
贺衡道。
“贺兰带回来,其实我是不想看的,我想着,就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个外甥,我—还是给你们讲讲吧。”
帐篷里更静了。
没人敢出声,他们根本猜不出大君到底是何意味.
“这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儿了—”
贺衡微微眯起眼,像是在思考。
“那是后我还是世子,我的哥哥们受宠,没人理会我,十二岁的我只懂骑马射箭挥刀,根本不懂别的。而且我的母亲来自东大陆,你们应该知道的,我身体的一半血液是来自东陆,我的心却是向着草原的,可我的哥哥们不信,他们设法将我和母亲撵了出去,我们被押送到火焰原北边的拓跋寨,拓跋寨你么应该都知道,以前是个草场,现在已经没人了,父亲也不理解我,我想见他,却不被允许,他说,以后我就不是贺氏的子孙,我去拓跋寨的时候,他就给了我几匹马、一个伴伴和一把刀。”
瞬间,几个老汗王的脸色难看起来,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些事儿他们比谁都清楚,可是从贺衡即位开始,他从来都没揭开过,他们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后,也放下心来。
可是今天,大君又谈起这件事,他们才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心虚的往大君脸上看过去,看不出大君的容色,他继续道。
“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粮食就没了,我们饿了就去草原上打猎,我身体当时不好了,得了伤寒病,而冬天又马上就到了,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连那个伴伴都知道我不行了,趁夜里带着所有的东西跑了,就连那几个产奶的母马也被偷走了,我母亲知道如果我没有马奶就活不下去了,她骑着马追了上去,却被那个伴伴侮辱了。我母亲回来的时候,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她自杀了。每次一想起我母亲死时的惨状,我就恨不得活刮了他们。可是当时的我病的起都起不来,只能在饿极了的时候挣扎着去母马肚子底下喝马奶。”
众人听进耳中,只觉得浑身一阵寒意。
大君极为后,那两个伴伴也被找到,他们被裹在马革里,大君下令,乱刀砍死他们,就连他们的尸体都被战马踩的看不清人模样了。
“应该是过了几天,冬天都到了,有一天那匹母马自己去找吃的,再以后我就没见过它,我睡在破洞的帐篷里,风穿进来,阴冷阴冷的,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贺衡顿了顿,“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没看见刊达天神,我的姐姐苏玛正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喂奶。”
“姐姐就是我的女神,我快要去见刊达天神了,我的姐姐比我大十几岁,她的丈夫是赤炎部的老大君,她知晓我被父亲撵出来,带着自己的儿子就赶来救我,她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剩下半条命了,嘴唇冻得青紫溃烂,连乳酪都咽不下去。”
“后来,我跟着阿姐去了赤炎部落,一待就是十几年,我去到那儿第二年的时候,我姐姐没了,她是因为染上伤寒病去的,所有的药都用了,却还是没撑过去,她死的时候,把我的手和她儿子得手搭在一起,她跟他儿子说,这是你的舅舅,你要照顾他,然后,她就死了,他的儿子你们也知道,就是阿提阁,那一年他八岁。”
“阿提阁生下来就是世子,性子也沉稳,像个小大人,他承诺,他会好好照顾我,七岁时他跟着他阿姆来找我,他拿着自己的弓箭,一箭射死了一只凶狠的狼。我在赤炎部根本不再重视,以为我已经被废了,是个废人,只有阿提阁,他在乎我,他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刀给了我,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没人再敢欺负我了。从那以后,只要有人欺负我,他就根他摔跤,直到把他摔到起不来,于是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了。”
“再后来,我遇到大贵族公开比武招亲,召开了迎亲大会,这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是。”
众人齐齐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