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慕容家的小院沉默了一阵子,还是慕容湘忍不住了张口道:“飞燕,依你说该当如何?”
慕容飞燕伏在地上,将袖子里藏着的一截大葱又往里缩了缩。等她抬起头来时,满脸都是泪水,倍加凄凉地说道:“今日婚嫁祸事,飞燕不怪姑母与这位娘子,只怪飞燕向来福薄,不但没有为父亲分忧,反而给家中招来这般为难之祸事。若因此再惹上官司,飞燕便万死难辞其咎!飞燕生来便是不祥之人,不只得二位如此厚爱!”
慕容飞燕的话简直说到了刘氏的心坎儿里了去,连连赞成道:“所言不虚!这丫头自小就是个不详的,怎么配嫁入国公府呢?其实啊!我们慕容家还有一个女儿,打小就……”
刘氏刚想向守着慕容如燕门口的仆妇招手,让她把慕容如燕带出来。
慕容湘见此气便不打一处来,断喝一声:“住嘴!”刘氏一怔,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但眼中却流露出难以掩溢的愤恨之色。
慕容飞燕却极尽哀婉之色的低下头道:“飞燕的确是个不祥之人。若为飞燕这一命薄之人,惹得国公府兄弟二人生出嫌隙来,这是多大的罪过?!如今小公爷和大公子的聘礼都已入门,便是慕容飞燕的父亲在此,也不敢选择其一家而拒绝另一家?说起来,无论选择哪一家,飞燕都可以嫁入国公府享尽荣华。可这样一来要置慕容家于何地?又置国公府的百年声誉,二位公子的名声于何地?”
慕容湘与官媒娘子相视一眼,又各自低下头各自沉思。今日两家聘礼都已入门已是事实,慕容飞燕无论选择谁,另外一位都不会落下好名声,而且无论怎么选,都对国公府没有什么好处!
此时官媒娘子开始后悔刚刚话说得太满,而慕容湘心里更是惴惴不安起来——昨天自己一听到小公爷也要提亲的这消息,当场就怒不可遏。虽然是为着小公爷相看才带飞燕去的西湖别业,可要提亲可是大公子的贴身侍从汝成小哥儿亲口告诉她的啊!她只想到了好不容易能搭上大公子这条线,怎么能半途被别人截了胡?于是只想着先下手为强,着急忙慌的禀了大公子带着聘礼就出来了。
她出来的急,但是没跟其他人交代过还有这样一档子事情。估计这时候大公子都没跟府中双亲禀明。今天这事儿万一闹大了,无论慕容飞燕选择了谁,都会影响国公府的声誉!国公爷对陈家的百年名声看得有多重,陈家上下谁不知道?
慕容飞燕看两人神色都有些懊悔,便添油加醋道:“今日大公子和小公爷二人命两位带来聘礼飞燕实在是不敢收下。请姑母和娘子明鉴,此事并非为飞燕傲慢,只是实在世福缘未至,富贵未到祸先到,故理应为诸位贵人嫌弃才是!”
慕容湘和官媒娘子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二人此时的感觉仿佛落水的人突然摸到了一根树枝只想拼命地抓住。但碍于面子,都不想先提出了。
慕容飞燕看着她们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声音顿时提到了好几度,决然道:“姑母和大娘子且听我一言。为免日后闲人嚼舌根,致使国公府和两位公子名誉受损,慕容飞燕今日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绝不会嫁入国公府当妻做妾!若违此誓,人神共弃!”说着,慕容飞燕右手一举,露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剪刀,左手一把扯开发髻,伸手便是一刀剪了下去。
众人眼见一把青丝长发飘落在地上,慕容湘等几人都变了脸色。圣人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其一毫。自断须发便如不敬父母、自残身躯,这岂是能随便做的事情?
慕容湘怒喝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未等她上前制止,在慕容飞燕身后站着的元春早就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把夺下了慕容飞燕手里的剪刀。
慕容飞燕长叹一声,低头用长袖遮住了面色凄凉但隐隐透露着几分得意的脸色。肩头微微抖动——袖子里的大葱再一次在眼睛周围涂抹。虽然对今天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备,但亲口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还真的太难了!更何况这眼泪挤不出来,而大葱实在辣眼睛啊!她都有些扛不住了……
官媒娘子无奈地跺了跺脚叹息一声,扭头看向了慕容湘,慕容湘怔怔地望着有些陌生的慕容飞燕,也缓缓转过头来。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轻松——比起来兄弟二人对簿公堂或者慕容飞燕任意选择一家都不会比这个结果更好了!如今的这个结果是两人都可以接受的——不是慕容飞燕看不上她们,是她们二人都开始嫌弃慕容飞燕真是个红颜祸水!
官媒娘子低头思量了一会儿,默默走进屋子里收起了婚书,对刘氏淡淡说道:“此事我须得先回国公府向世子夫人禀告一番,聘礼暂存贵府,先告辞了!”
眼见官媒娘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慕容湘默然不语,元春便上来扶起慕容飞燕,回到原先居住的厢房重新梳洗。元春一面将慕容飞燕的发髻重新挽起,一面叹息道:“真是可惜了小姐术缕青丝!幸亏小姐头发也生得厚实,梳好发髻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
元春见慕容飞燕不语,看了看窗外又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知这媒人和湘娘子是否会把带来的聘礼抬回去,这事儿怎么会如此巧合,真真是奇哉怪哉!”
原本已经以为胜利在望的慕容飞燕听到元春的嘀咕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她顺着窗外望去——两家的聘礼依旧在小院里挤得满满当当。而慕容湘的声音也已在外面响起,听起来颇为愤怒。慕容飞燕垂着眼睛没做声,却听元春又絮絮的念了几句别的,显然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可元春是随口一说这满远的聘礼又该如何处置?
待元春把她的发丝收拾利落,慕容飞燕依旧识趣的并未出屋——只怕慕容湘此时并不想看见她,而且她也不想再对着那张喜怒无常的面孔装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