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窗前,沧桑的男人写下最后一个字,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信折好,面前的狱警只是静静看着不做声。过去的十年间,男人的每一个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但始终没有将信寄出,这一次,他抬起头,坚定的将信交给狱警,眼中满是祈求。
“拜托你,一定要把信给她,谢谢你了!”
狱警接过信,转身就走,身后的男人期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他知道他想要的真相就在那封信里,他渴望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真相。
时间恍惚回到十年,那时接到案子愤慨、怒火、悲伤的实习生早已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令人敬佩的法医。
“信?我的?”
陆千雨奇怪的接过门卫大爷递给她的信,她来这里快二十年了,从没有人给她寄过信。看这信封好像是A市监狱独有的,还盖了信戳。
她刚打开信封,还没来得及把信拿出来,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陆千雨赶紧回头,下意识将信收进包里。
“陆法医,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解向臣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她身后,好笑的看着她。
刚才他的举动显然是吓到陆千雨了。
“你才鬼鬼祟祟的呢,干嘛?跑警察宿舍来偷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陆千雨语调嘲讽,完全忘记了身后一脸狐疑望着“邹阳”的门卫大爷。
“不是……来来来!”
这一次换解向臣被陆千雨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到一边。
“谁会跑来这偷东西,就这几袋东西,值几个钱?”
陆千雨这才反应过来,解向臣现在是“邹阳”,这是来给邹阳拿东西的。
“那,要不要我帮忙?”
原本只是客气一下,可解向臣一听,立马将两袋衣服塞给了陆千雨。
“谢谢姐!”
说完,一溜烟溜上车子,陆千雨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叫姐,但是这个‘姐’从解向臣嘴里说出来,尤其是他现在还顶着邹阳的脸,陆千雨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两人挤挤杠着东西上了车,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解向臣不紧不慢的发动起邹阳的车子,然后朝着自己家开去。
陆千雨一路无言,解向臣看了她一眼,寻思着该找个话题聊聊,缓解尴尬。
“陆法医刚才在干嘛呢?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
解向臣这一问,陆千雨才想起来,包里的那封信。
她没有理会解向臣,低头将信拿出来。
解向臣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信是从哪寄来的。
“监狱?陆法医交友很广泛啊!”
话是普通话,听起来却怪怪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怼过去。
“我看你倒对监狱的东西很熟悉,看一眼就知道是哪来的信,看来没少进去啊。”
解向臣一时语塞,只得悻悻的回答。
“监狱我是没待过,不过有几个兄弟在里面,有时候也会写信的!”
陆千雨皱起眉,看着信封出神,仔细看看,信封并不是监狱官方用的信封,是监狱中私人邮寄,她看了一眼解向臣,将信从里面抽了出来。
红灯停下车,解向臣好奇的将头凑了过去。
“哟,这字不错,铿锵有力还工整,练家子啊。”
陆千雨将信捂住,瞪了一眼解向臣,解向臣尴尬的摸头坐好。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重新打开。
越看,陆千雨的脸色越发沉重,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十年前那个案子,她永远也忘不掉,那时她只是一个大二实习生,跟着老师去现场,那年她才18岁。
在学校里无论解剖了多少尸体,见过哪种死亡现场照片,都没有那一次来的震撼。
小小的死者身上无数的青紫伤痕,漂亮的芭蕾舞裙配的确是一条深可露骨的深红色勒痕,原本应该活泼开心的脸,没了生气。
陆千雨看完信,眼睛死死盯着信尾的落款看。
‘杨明伟’三个大字,震慑着她的心灵。
“是他?”
解向臣听到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陆千雨将脸瞥向一边,怔怔的看着窗外。
她还记得,那个看上去很老实的男人,面对指控没有丝毫悔过之意,直到他被带进监狱,都没有为自己反驳过一句,而他描述的那些虐待孩子的场景,至今想起来,都令她头皮发麻。
“陆法医,陆法医?”
解向臣连续叫了她好几声,陆千雨才回过神来。
“啊?”
解向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到了!”
“这……是哪?”
陆千雨有些发懵的跟着下车,环顾一圈不可置信。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本市最大的别墅区内部,而车子停在一栋两层别墅门口。
“愣着干嘛,进来啊。”
陆千雨还在发呆,解向臣已经站在了别墅的台阶上招呼她了。
陆千雨跟上去一把抓住他。
“我们来这干嘛?邹阳呢?”
解向臣没有解释,拉着她走到门前,在密码锁上输入几个数字,然后按下自己的指纹。
“这是我家,陆法医请随意。”
这一下,陆千雨被彻底惊呆了,随着门被打开,印入眼帘的是……
正穿着围裙打扫卫生的邹阳。
两人四目相对,邹阳面无表情,陆千雨却忍不住想笑。
“邹阳?”
邹阳脱下围裙无奈的瞪了一眼解向臣,解向臣讨好的笑了笑。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邹阳自从和解向臣一起以后确实有些变化,而且还挺明显。
三人坐在沙发上,陆千雨忍不住四处张望。
“解向臣,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事?这可不像你能住得起的地方,你这消费能力,有待考量啊。”
解向臣喝了一口茶,听见这话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停住,脸色有些异样。
同样的问题,邹阳早晨刚刚问过他一遍,他不想不想再说了。
解向臣起身,走进开放式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看着他有些萧瑟的背影,邹阳压低了声音对陆千雨说:“是凌然买的,你别多问了。”
凌然……
陆千雨沉下脸,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解向臣,凌然这个名字她自然不陌生,为了研究解向臣,她特地翻看了凌然的案件资料,也因此确定了解向臣和邹阳的身份。
“原来如此,我说呢,凌然是全国十强上市公司老总的千金,出手倒是真阔绰,不过……解向臣该不会是?”
陆千雨没有说下去,但邹阳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他皱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想。
此时解向臣回来,脸色一派正常,恢复往常的吊儿郎当,见两人都看着他不出声,就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也不说破。
邹阳咳嗽一声对着陆千雨说:“对了,你怎么会跟解向臣一起来这里?约好的?”
陆千雨放下杯子,赶紧摆了摆手。
“谁会跟他约好啊,刚好碰到的。”
说到这里,陆千雨又想起了包里的信,脸色渐渐凝重,她抬头看向邹阳,邹阳也正好在看她。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陆千雨有些犹豫,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包里的信拿了出来。
“这是今天早晨收到的信,是从监狱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