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虫子停在了一株一清草的叶子上,邓娟礼很专注地看着它,它咬了一口叶子,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刚想伸手把它拨下来的时候,它突然开始躁动了,胡乱扇动了几下翅膀就不会动了。
“娟礼,过来吃饭了。”邓维生喊了邓娟礼一声。
未予此时很想过去杀了她,她甚至在想,实在杀不了的话,毒打一解解气也好。她捡起一块石头后,就被人握住了手腕,要不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就砸过去了。
“南朔哥哥!”说着,她就扑进了南朔怀里。
南朔的口唇苍白,抓住她的手也很冷,她连忙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我们快回去吧!”
“嗯,我没事,走吧!”虽然他强撑着,但语气还是十分虚弱。
出了邓宅,未予再回头,门口的牌匾已经变成“许宅”了。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有个人正看着他们。
此时,已是黄昏。未予眼角余光瞥见了南朔手心有条触目惊心的伤口,虽然现在不流血了,但她终于知道为何他这样虚弱了。
未予心想:伤口的方向像是自己割的,难道是为了进去邓宅救我吗?早知道就不冲动了。
回到医馆,未予一边给南朔熬补汤,一边在回忆在邓宅看到的事情。既然一清草是邓娟礼带出来的,如果她再次看到那人,应该能认出来,那如何把她带出来呢?邓家小姐在十年前就身故了,若邓娟礼就是那位邓家小姐,即使她活下来了,也不该只有如今这六七岁的模样啊!
“难道邓秀才是邓家小姐,邓娟礼只是长得跟她小时候像而已吗?”未予突然站起来说道。
在一旁帮她看火的莫银柳,被她吓了一跳,他说:“听说许家是当年邓夫人的外家。”
“可邓家小姐的外祖家并不在翊城,难道是邓家人都死了才搬来的吗?她的爹娘也不在翊城。”现在的未予满脑子都是问题,她又问,“莫公子,你是听谁说的?”
“是许家那小孩的贴身丫鬟说的,她也中毒了,许家把小孩带走了,她还在这儿。”莫银柳说道。
未予让他去盯着她,她自己要去给南朔送汤。
“这汤恐怕对公子也不怎么管用。”莫银柳嘟囔道,但未予没有听清,他就跑了。
南朔正在房里打坐,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在乱窜。他的修为分灵力和魔力,但魔力占多数,那为数不多的灵力被他封存在血液里。因为方才进不去邓宅,找不到未予,他慌了。
这次的结界不同于上次,有魔力比他高几个等级的魔族介入了,于是他割破手心,放血用灵力去打破邓宅的结界。
“南朔哥哥,睡了吗?我来给你送汤了。”未予敲了敲门。
南朔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而是先扬手清理了他吐在地上的血。
“未予姑娘,答应我,思德书院的事情不要再插手了,回去休息吧。”南朔说道。
未予下意识地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她说:“我不能,因为找不出真正下毒的人,我阿娘他们就会背黑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冤枉,他们都是好人,放心,我会保护我自己的。”
她见他不认同,又补充道:“你看我几次进去邓宅都没有出事,她们不会伤害我的。”
“银柳不是说有个戴面具的男人吗?你若是出事了,你爹娘怎么办?上回你病,他们都忧虑了大半年,肉眼可见的消瘦。”南朔说道。
未予不想回答,就给他盛汤,还要喂他。南朔想伸手接过碗,她便说:“你若是不让我喂你,我待会儿就去邓宅了。”
南朔只好作罢,她喂他喝了一口,笑道:“从前我家隔壁也住了个大哥哥,有一回他发热,我给他熬了药,也是这样喂他。”
听她说完,南朔嘴里的药差点儿就没有吞下去。
她记得那是她九岁那年,有一天她采药回来,看到子羡无精打采,脸红红地坐在院子里。她把采的药放在门口,就连忙去看他了。
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十分烫手,就自告奋勇去给他熬药,还喂给他喝,谁知他刚喝了第一口就吐了。
因为她怕药苦,就往药里加了很多糖。她当时十分疑惑,加了那么多糖应该没那么苦了才对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子羡的爸妈要出远门,他们想带他一起去,但他不愿,于是他们在厨房的米缸和糖罐、盐罐之类的都刻了字,还留了菜谱给他,就怕他照顾不了自己。
但是子羡的父亲把糖罐和盐罐的字刻反了,所以那天未予在子羡的汤里加的是盐。
未予喂了南朔几汤匙之后,小医师就来了,说有个姑娘找她。
“南朔哥哥,我先出去一下,你自己喝吧!”未予说完,便把汤碗放在他面前。
小医师看着他俩的样子就想笑,他总觉得他俩在一起就有种很甜蜜的感觉。
南朔看他那样便说:“现在很闲吗?重新点算一下医馆里的药,看哪些需要补充的,明天去找药农。”
小医师心想天都已经那么黑了,而且前不久才点算过,一般都是半个月点算一次的。
“师兄,前日点算过了。”小医师提醒道。
“现在师兄说的话是不管用了吗?”南朔问道。
小医师不敢再反驳,只好去清点了。
未予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邓秀,她小心翼翼地问:“阿秀姑娘,你是十年前的那个邓家小姐吗?”
邓秀一脸愁容地看了一眼未予,她点点头,然后悠悠地说起她从前的事。她说她的确就是邓娟礼,她是在外祖家出生的,五岁以前都是住在外祖家,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就在她五岁那年,邓维生来信说自己年纪大了,希望能有儿女在身边,他只有娟礼的父亲这一个儿子,希望他能回来翊城住。
但娟礼的父亲不愿,他就是因为和邓维生不和,他才带着娟礼的母亲远走他乡的。后来许凤建议送邓娟礼回去,说有孙女在身边让老人家开心些。
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她虽然每天都想念外祖母他们,但阿翁对她也挺好的。慢慢的,她就习惯了在翊城邓宅生活。
邓维生常跟她说,喜欢花,就要学会种花和养花。于是她在后院种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花,她外祖母和舅舅也经常托人给她送来种子,她每天就在院子里与花草为伍。
她六岁生辰之后,恶梦就开始了。邓维生隔三差五就找她“玩游戏”,虽然她很抗拒,但年纪小,宅子里除了厨娘和一个洒扫妈子就没有其他人了,也没人告诉她,这个游戏意味着什么。她总是装睡,但邓维生还是不放过她。
邓维生还跟她说,不能跟别人说他们玩过这个游戏,被人知道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于是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后来她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怕人,每天都盼望着爹娘回来,希望阿翁离开。她不是没有想过爹娘他们来接她回去,但是她爹娘没有一次来看过她,只有舅舅偶尔会来。舅母也来过一次,但是她连夜就走了。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有一只虫子吃了一清草的叶子就不会动了,后来有好几只虫子都倒在了一清草下面。她觉得如果给阿翁吃了一清草,他就不会再找她玩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