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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过去已是过去

作者:倘越|发布时间:2021-12-17 12:21|字数:5108

  顾流苏白了他一眼,切!顾流苏还真以为有什么正经事要跟顾流苏讲:“废话!顾流苏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以后下雨天即使心情不好也不要傻傻的跑出去淋雨,太阳大的时候记得戴帽子出去,以免中暑,不要嫌帽子丑,身体才是最重要,大晚上就不要来看火车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安全,还有……”

  听着他一大堆有完没了的话顾流苏不耐烦打断了:“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啊,一个大男人搞得跟个婆婆似的,平常怎么没见你这么唠叨,真是的,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张一鸣看着顾流苏,眸子似乎比以往都要莹亮透澈,就像王铁蛋家中的电视机屏幕一样,清晰的倒映出顾流苏的脸孔。他冲顾流苏笑一笑,是那种释怀的笑,露出的牙齿洁白而整齐:“姚水乐,祝贺顾流苏吧!顾流苏马上要去城市当兵了,再也不用待在这座大山了。”

  “什么?”顾流苏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一鸣笑着摇头,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顾流苏,顾流苏得承认,他的身上有阳光的气味,干净舒适。

  “张一鸣……你……你刚刚说你要去哪里?”顾流苏声音有点颤抖。张一鸣把顾流苏抱得更紧,耳畔传来他低低的嗓音:“姚水乐,对不起,……顾流苏还是失信了。”

  顾流苏不说话,因为顾流苏感觉到顾流苏肩膀有些微微的湿意,还是热乎的。

  谁,谁哭了?

  顾流苏不想看也不敢去看,任由张一鸣这样搂着。顾流苏想像平时一样给他一个爆栗,然后再“英姿飒爽”的爆一句粗口:“靠!张一鸣你丫的,又吃老娘豆腐占老娘便宜!”可是顾流苏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真的要走?”声音说不出口的沙哑,像是哽了一口沙子在喉咙。

  张一鸣给予顾流苏适时的沉默:“嗯……对不起。”

  顾流苏一把推开他,他唇色有些苍白,眼睛却直直看着顾流苏,语气略带祈求:“你等顾流苏好吗?顾流苏会回来的。”

  顾流苏捂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使劲的摇着头,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憋足了眼泪转身奔跑…………

  张一鸣还是走了。只是他临走时看顾流苏的眼情让顾流苏一辈子都忘不了。悲哀?戚悯?顾流苏亦无所知。张一鸣走了以后,王铁蛋那个坏家伙不再欺负顾流苏,反而常常会来找顾流苏玩,坐在床畔陪顾流苏聊天,他有时候会组织村里一群小男孩小女孩给顾流苏表演节目,小品啊舞蹈啊层出不穷,把顾流苏逗得乐呵呵的。张一鸣走后连顾流苏那个母老虎的妈妈也变温柔了,顾流苏怀疑她最近肯定是母爱大爆发了,摔了碗也不打顾流苏,就算顾流苏故意把她端给顾流苏的饭菜当着她的面全泼地上,她也只是默默收拾残渣,重新给顾流苏盛上一碗连哄带骗的喂顾流苏吃。张一鸣你看,你走后顾流苏的世界变得多么美好,以前觉得最不可能的事都实现了,坏蛋王铁蛋变成了贴心的邻家大哥哥,母老虎后妈变成了温柔亲妈,还有村长的那个小气老婆都时不时往顾流苏家送几个鸡蛋呢,听到这些你肯定惊讶了吧,如果你见到这些场景肯定会仰天长叹抱怨天道不公,然后问顾流苏为什么这些事没发生在你身上呢,哈哈张一鸣你说顾流苏是不是傻人有傻福,顾流苏现在想努力长大,等你来接顾流苏的那天顾流苏不想再让你看见顾流苏还是这副胖胖矮矮的样子,太丢人了!对了,顾流苏还见到了你所说的安在很高的楼层上的电视机,确实很大,大得有些惊人。你也许会问顾流苏是怎么看到的,悄悄告诉你顾流苏和爸爸妈妈在城市足足待了一个月呢,很棒对吧?你丫的肯定羡慕了呢。可是张一鸣,顾流苏拥有的这些是你用多大代价换来的……

  张一鸣,你什么也没告诉顾流苏。

  你没告诉顾流苏你根本不是去当兵,当兵只是你编出来的一个不让顾流苏伤心自卑的借口。你没告诉顾流苏你妈围着转悠的那老头子根本就是你爷爷,你家的钱何止能买几台电视机啊!那时候你爸爸正值年轻气壮,去城市做过小工,而做小工的地方就是你爷爷投资的房地产,你爷爷来视察工作时你妈妈也跟着去,见到了你中暑倒地的爸爸,故事继续套俗的发展下去,豪门千金与打工仔的爱情,你妈妈不顾你爷爷的反对毅然嫁给你爸爸,并且毫不嫌弃的随你爸来到铁轨山,在这里安了家生了你,你妈妈真勇敢。可惜老天是残忍的,也是自私的,它不让任何人好过。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你爸爸就得了那啥劳子病的可折腾到你妈了,你去城市的那次也是有原因的,其你妈妈带你爸爸去看病也把你带了过去,钱花完了你们流落街头,你妈妈无奈只好求助你爷爷,你爷爷得知你妈妈的住址隔一段时间便劝你们娘俩回去,你妈妈坚持留下来照顾你爸,直至你爸爸死后,你妈妈才答应回去,不过前提是先靠自己的双手还完村里欠下的债务,这样一耽搁便是个两三年。张一鸣你不愿意回去,但你妈都走了总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大山孤苦伶仃吧,所以你只好也跟着回去,原本你应该有个很美好的前途,在城市里做个花花公子花花大少,可是……所以你没来接顾流苏也是应该的…

  “那后来呢?”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突的发起提问,打乱了顾流苏全部思绪,把顾流苏从回忆的边缘硬生生的扯回了现实的边缘。此时的顾流苏早已过了十几岁的花季年纪,上个月刚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未婚,职业是一位小山村的教学老师,拿着政府给的一点微薄工资,每天起早摸黑的拼命工作,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倒也充实。这节课是语文课,顾流苏教孩子们写作文––《顾流苏的童年》,为了让孩子们更有深刻的理解,顾流苏就讲起了顾流苏的童年生活,里面有如同母老虎般的妈妈,常常张牙舞爪的拿着扫把追着顾流苏满村子跑,被顾流苏落下一大截后总会气哼哼的将扫把一丢朝顾流苏砸下来,当然每次都会被顾流苏灵巧躲过,见这情景她都会气得直跳墙然后冲顾流苏吼着:野崽子!看你今晚敢回来吃饭,老娘不打断你的腿。可是每晚顾流苏悄悄溜回家时锅里还是会留着一些剩饭菜,还是热乎的,因为母老虎她很细心的用锅盖盖着呢……顾流苏还讲了王铁蛋那个臭家伙,从小就以欺负顾流苏为乐,不就是家里有些小钱吗,显摆个啥啊?虽然有时候他会分顾流苏一点馋嘴的小零食,有时候打弹珠会故意输给顾流苏,甚至在张一鸣离开后每天都来陪顾流苏聊天解闷……其实王铁蛋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就是脾气坏了点,真的,这些张一鸣肯定不知道吧。对了!说到张一鸣顾流苏已经渐渐忘了他的模样,只记得那时候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不合群的男生,身子瘦巴巴的,三根骨头两条筋,嘴巴却比机光枪还要利索,说起话来就跟放鞭炮似的。顾流苏跟孩子们讲了张一鸣很多光荣事迹,砍掉村长家的树做积木,偷溜到王铁蛋家里看电视机,带顾流苏翻山越岭的找传说中的火车,虽然每次都回家都会被罚跪……顾流苏把顾流苏和张一鸣的所有故事都慷慨的跟顾流苏的学生分享,只是讲到和张一鸣分别的那一刻再也讲不下去,声音哽咽,嘴唇颤抖,手更是抖得连教鞭都拿不住,任凭顾流苏怎么强装镇定。

  “那后来呢?”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突的发起疑问。顾流苏寻声望去,竟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小男生。班上共二十几个孩子大多都是活泼开朗的性格,常聚在一起玩游戏,只有那个小男生经常一个人默默坐在石板上玩,用树枝一笔一笔的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平时顾流苏没怎么注意,只当他不爱说话,却不料今天竟会在顾流苏的课堂上突然开口。

  顾流苏眼神透过窗户瞟向外边,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花草的混合清香,顾流苏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了那时跟在张一鸣屁股后头满山跑的日子:“后来啊,后来张一鸣真的走出了大山,在城市里头当兵去了。”

  “那老师自从那次后还见过张一鸣叔叔吗?”

  顾流苏微微一笑:“见过啊,张一鸣后来来过山里头一次,开着小车把他妈妈都给接到城里去住了呢!”

  “哇!”底下爆出一阵羡慕的惊呼,随即班上一个最调皮的男生大声说道:“老师,顾流苏也能像张一鸣叔叔一样吗?顾流苏也想去走出大山去城里当兵,然后赚到了钱就买一座大房子把顾流苏家的全部亲戚都接过去住。”

  “只要你们肯努力什么都有可能,去了城市也不要忘了这座生你养你的大山,更不要忘了自己的初衷。”顾流苏扫视班里一圈,几乎每个孩子脸上都是无比向往的神情,只有那个提问的小男孩双眼炯炯的看着顾流苏,眼睛里散发出的精明亦如当年的张一鸣,顾流苏忽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直视回去,放下一句“你们先自己练练歌”便逃也似得离开班级。

  顾流苏双手捂着脸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天,心里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顾流苏没有哭。有人在身边紧挨着顾流苏也跟着坐了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手指粗细的木棍在地上画着圈。

  “你怎么跑出来了?”顾流苏放下双手,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老师,张一鸣叔叔真的去当兵了吗?”他很用力的画着一个圆圈。

  听了他的话,顾流苏在心底里暗暗震惊,才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便能做到这般心细实属不容易,这样的年纪最不通世事,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而他一个小小的男生竟然能敏感的察觉到顾流苏在说谎,这样的聪明小孩不该埋没在这座大山里边。

  顾流苏看着小小的脸蛋,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干干黄黄的,脸颊两旁凹陷进去,唯独那双眼睛让他看起来精神不少,黑幽幽的透着几分狡黠,那么的像儿时的张一鸣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拉住顾流苏的手笑着对顾流苏说:“姚水乐,走,顾流苏带你去看铁轨火车去!”

  没有人知道顾流苏这些年来顾流苏是以怎样一种姿态活过来的。恐惧,愧疚,绝望多种情绪无时无刻不在纠缠顾流苏,张一鸣顺着铁轨追着顾流苏跑时那个情景像放电影般每晚都要在顾流苏的梦魇中上演,身如其镜,感觉真实。七年了!整整七年,顾流苏每一晚都要体验一番死亡临近的滋味,在梦中,顾流苏想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张一鸣,但是双脚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前跑,就好像那双腿根本不是你的,或者是有人操纵你这双腿,且越跑越快,身后的张一鸣也越追越急。转眼间便又是那个山洞,黑漆漆的宛若血盆大口,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尤记得那个黄昏,听完张一鸣的话顾流苏很是伤心。和你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人离开你是什么感觉?心口疼疼的,疼得顾流苏皱起了眉头,疼得顾流苏咬破了嘴唇,疼得顾流苏弯下了腰……最后顾流苏推开了张一鸣逃一般的离开那里,顺着铁轨一路奔跑,无视张一鸣在后边的呼喊和追逐,顾流苏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他的声音,顾流苏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他的身影。他的离开也预兆着顾流苏原本完完整整的心口突然就被硬生生扯下一大块血肉,血淋淋的,打得你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夕阳如血的黄昏,黑隆隆的山洞,呼啸而来的火车,毅然推开顾流苏的张一鸣,瘫痪在地的顾流苏。是的,事情就如你料想的那般,张一鸣推开顾流苏后被火车强大的气流吸进铁轮之下,身子被扎成好几半,铁轨上他的血色蔓延,触目惊心。而顾流苏则比张一鸣强了一点,但是还是少了一条腿,可是顾流苏整条命却是用张一鸣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说张一鸣,你付出的代价那是有多重啊!这是顾流苏承受不起的……在城市里住了一个月的院,回来后顾流苏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爸爸妈妈只是心疼的看着顾流苏,任由顾流苏发疯。每到半夜顾流苏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听到隔壁传来妈妈压抑的哭声以及爸爸的安慰声,顾流苏真是不孝。去学校后老师对顾流苏也特别照顾,山路崎弯,父母早晚都会不辞辛苦的来接送顾流苏上下学,望着父母布满皱纹的脸,顾流苏更是愧疚,后来爸爸帮顾流苏做了一根拐杖,顾流苏就撑着拐杖和王铁蛋一起上下学,他总是会在路途中讲一些自身经历的笑话给顾流苏听,并且尽量避免“张一鸣”这两个字。可是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说漏嘴后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小心的打量顾流苏的脸色,这时顾流苏就冲他笑笑,好像压根没听到一般,继续催他接着讲。可是他不知道,每晚顾流苏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副血淋淋的场面:张一鸣被火车扎着滚远的身子,瘫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顾流苏,被鲜血蔓延浸染的铁轨……仿佛昨日刚发生一般,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你说,在铁轨的另一端就像陶渊明多经历的桃花源记一样美好,那是你向往的却又遥不可及的。你说,每一辆火车都该有自己的名字,最美好的一辆叫做幸福,它呼啸驶过悄然停在顾流苏们面前,却没有留下属于顾流苏们的车厢。

  顾流苏们所向往的火车铁轨,它们很美好,但是往往都是致命的,会挑个时间在你不知不觉中夺走你最珍贵的东西,不管你如何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留下它。后来,顾流苏听人们说,有一个地方很美好,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霓虹灯,电梯,飞机,大大小小的车辆……这就是你所说的城市吧,闪的闪,飞的飞,确实美好得不像话。可是,有关于城市的繁华终究只能像顾流苏们画在纸上的图画,你看得到它,你触摸得到它,你却无法真实的感受到它,久而久之,这便变成了一种奢望,顾流苏们靠这种方法填补内心的空虚。初中毕业后,顾流苏还是选择留在大山里。一座山、两座山、三座山……张一鸣,说真的,顾流苏不怕它们围困住顾流苏一辈子,顾流苏只是怕走远了你就看不到顾流苏……

  多少个日日夜夜,顾流苏是那么急迫的喊着他的名字,仿佛凌晨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忧伤的脸,你看到了吗,他在对顾流苏笑,他在对顾流苏微笑,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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