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千瑾暗暗咬牙,下一刻蓦地起身,将赵初夏拉至怀中,残留着胡渣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上。
“你是我的娘子,岂有不跟我回去之理?”董千瑾声音有些沙哑,他到底还是出言命令赵初夏了,只因他心中已经放不下她。
赵初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是她太过天真,以为董千瑾能够放自己一马,却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有缕泪水沿着眼角滴落下来,赵初夏任由董千瑾将她拥在怀中,连日来身心的疲惫涌上心头,叫她身子发软差点跌倒在地。
董千瑾将全身软绵绵的赵初夏抓住,见她始终不语,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瞧见她眼中的闪亮后身子一僵。
“你就这样不情愿跟我回王府?”董千瑾说不上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既有气又有股心疼之感。
按说嫁入侯门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可是赵初夏到底为何如此倔强,三番两次拒绝他?
赵初夏深吸口气,将心底的伤痛和疲惫隐藏住,“王爷,初夏只想在这里了此残生。”
如果董千瑾没有出现,她差点都要忘记三年前那段噩梦般的经历,此时董千瑾越是表示对她的在乎,越是让她羞愧地难以忍受。
而三年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会像重放般回到她的脑海中,让她时刻不得安宁,这样的痛楚她不愿再承受一次。
这便是她明知已对董千瑾动情,却还要拒绝他的缘故。
想到回去之后,再难有机会见到赵初夏,董千瑾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股火焰,烧得他火烧火燎地难受。
但赵初夏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让董千瑾再也说不出重话来,终是服输般地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你。”董千瑾丢下一句话之后,步履阑珊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赵初夏愣在原地,好久好久都没能缓过神来,手腕上仿佛还留着董千瑾的温度,但她知道他再也不会来了。
事情不正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吗,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赵初夏抬手抹了把已经冰凉的泪水,失魂落魄地在床上躺下。
入夜之前,樱儿从银夏阁回家,见赵初夏灯也不点光躺在床上吓了一跳,“小姐,你可是生病了?”
赵初夏摇摇头,背对着樱儿没有说话,樱儿急得不行,上前硬是将赵初夏的身子转过来,却见她泪流满面,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陈公子想必也不希望你这样,你若是想跟王爷回府,我们回去就是了。”
赵初夏仍是紧闭着双唇没有应答,樱儿在床沿坐下,抽出身上丝帕为她擦下泪水,“小姐,你可是担心王爷介意那事?”
樱儿口中那事,指的自然是赵初夏已非完璧之事,果然她话刚落下,却见赵初夏身子僵直,眼神也越发空洞。
赵初夏承认陈西朗已死的消息对她打击甚大,好在她三年前就隐隐猜到有可能是这种结果,因此总不至于一蹶不振。
可是董千瑾,于赵初夏而言又算什么?
是那个大手笔令她刮目相看的商贾,或是那个奋不顾身救她于大火中的英勇男子,更或是那个伸张正义的王爷……
不知何时,董千瑾的身影总是会出现在赵初夏脑海中,让她挥之不去,她在家里思索了一天,终于懂得这种情绪是思念。
董千瑾不在跟前的时候,她竟是思念他的!
这种认知让赵初夏手足无措,她还没做好要接受除西朗哥哥以外的其他男子,这种情愫来得太猛烈,叫她无法适应。
赵初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樱儿又劝了她许多话,她全然没听进去,樱儿无奈也不再说什么。
次日,整夜没睡好的赵初夏便像是病了般躺在床上起不来。
“小姐,我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吧?”樱儿听赵初夏咳得难受,心疼得不得了。
“我这是旧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吃再多药也是白搭。”赵初夏将嘴边的水渍擦掉,樱儿接过她手中的茶碗。
“小……”
樱儿刚想再开口说什么,却见赵初夏翻过身子面朝床内,清晨的阳光打在她略带苍白的脸上,瞧起来美丽却并不真实。
薄唇微动,樱儿深叹了口气,终是无言地掩上门退出,去隔壁交代老刘多注意照看着点赵初夏之后,樱儿风风火火朝门外走去。
在大门处犹豫了下,樱儿终究还是朝着银夏阁相反的方向旖旎前进。
“王爷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千落福晋将樱儿引到董千瑾房门口,为她推开房门后,很体谅地为他们留下私聊空间。
“你找我何事?”董千瑾本是埋头于案上,不期见到樱儿,除了惊讶之外,面目中还隐隐带着股掩藏不住的喜色。
“王爷,我是代我小姐而来,希望您不会觉得奴婢冒昧。”樱儿轻启红唇,在小心斟酌着用词。
“哦?”董千瑾将手中毛笔丢下,凝神望着樱儿,道叫她更多了几分局促。
“王爷,奴婢斗胆问一句,您对我家小姐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
所谓旁观者清,樱儿早将董千瑾同赵初夏两人的举止中瞧出些情愫的眉目,但她还是要问,此事必须得要董千瑾亲口承认才行。
董千瑾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樱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沉吟片刻后应道,“她是我的妾室,我理应照顾她。”
非常保守的回答,这样的理由显然还不足以让赵初夏鼓足勇气随他一同回王府,“王爷,只是这样吗,你对我家小姐,只是这样的情意吗?”
董千瑾将樱儿语气中暗藏的失望听个一清二楚,眼前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显然无法叫她满意。
董千瑾不由歪着头,闹中浮现赵初夏的细长,衔着精致五官的脸庞,她浅绿色长裙从客栈楼下旖旎而过的清新之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是惦念她的,在看不到她的时候,心会有空落落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思,以至于常常以为那是某一瞬间的错觉。
樱儿迫切焦急的眼神就在桌前,董千瑾右拳微微收紧,“如果可以,你帮我劝劝你家小姐,让她随我回去吧。”
樱儿原本紧绷着双肩忽地放松,一种无力感从脚底升腾而上,并没有正面答应董千瑾,“好的,我知道了,那奴婢先告退。”
董千瑾愣神看着樱儿的裙摆消失在门后头,许久许久,甚至连千落福晋走进屋内都没发现。
“王爷,该用午膳了。”千落福晋将桌上的书籍和笔墨收拾干净,轻声唤着董千瑾。
董千瑾这才意识到时光竟是飞快,不过而而就已经是午后,不由苦笑,“这些年没在战场,倒真是越发懒散了,一上午便这么坐过去了。”
千落福晋眼神幽深,唇间溢出股浅笑,“这有何不妥,多年前王爷不就想着要同心爱之人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不……”
千落福晋的话语戛然而止,也是话出嘴边之后她才赫然想起,当初董千瑾这些温柔蜜语可是对夕月说的。
而如今,他们连相见都要充满火药味,更何况是如同寻常夫妻般恩爱呢。
好在董千瑾似乎并没留心于此,从案前起身,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千落,你之前替皇嫂操办过她的生辰宴会,大抵知道女人家都喜欢什么吧?”
“啊?”
千落福晋没料到董千瑾突然会有此一问,惊呼出声,待到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红了俏脸,到底还是道,“是办过,不知道王爷为何会提及此事?”
董千瑾在千落福晋耳边耳语几句,接着率先朝门外迈步而去,“你照我说的去做可好,记得要抓紧时间。”
“好的,王爷。”千落福晋眼神流转,将其间的讶然之色掩藏起来,还有丝暗暗喜色从她眉眼间泛滥开去。
赵初夏轻轻靠在窗台上,她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去过银夏阁。
窗外又下起鹅毛大雪,在地上铺满厚厚一层白色的地毯,像恋人温柔细致的抚摸似的,若不是身子还没大好,赵初夏真想到外头迎风而动。
单手支住下巴,赵初夏瞧着从口鼻中吐出的白色水汽在半空中形成水雾,渐渐被劲风带走。
整整三日,再没有看到董千瑾的身影,若不是樱儿偶尔从街上回来念叨着董千瑾在江夏镇某个店子吃饭,又在某个地方游玩。
赵初夏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声叹息软软化于空气之中,甚至带上股严寒,赵初夏眼睛蒙上层水雾,在冬日浩荡的白雪中显得尤为萧瑟。
樱儿正快不从院子门外进来,赵初夏已经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因此她一定也不意外看到她软绵绵趴在窗台上的样子。
为她披上件披风,樱儿从衣袖中掏出张纸条递过去。
赵初夏缓缓打开纸条,那是张藏青色印着暗纹的粗纸,纸间散发着股檀木香气,刚劲有力的字窜入眼帘,叫她脸色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