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冬日的寒风正劲,吹在耳边呼呼响着。
赵初夏缓步走在路上,如此严寒的天气,桥头上几乎没有行人,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披风,依旧是冷得忍不住搓红了双手。
赵初夏的步履有些虚浮,虽是向前迈着,但总给人种不真实而虚幻之感。
回想昨日樱儿带回的纸条,董千瑾苍劲有力的字时不时还会在她脑中浮现,短短几个字却如同千斤压身。
“明日,桥头的梅花亭相见。”
董千瑾的字里行间充满着笃定的味道,赵初夏甚至有些负气地想着不来赴约的,但真到了今日,她却是摸黑就起了床的。
樱儿还奇怪,误以为赵初夏是要去店里帮忙,害得她只能支支吾吾,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遥望梅花亭,瓦上已经布满浩瀚白雪,由于距离太远,亭上的景观看得并不十分真切,赵初夏不由加快步伐,待到来到亭上之后,却有些气馁地发现,上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虽是清早从家里出来,但梅花亭离她住的地方较远,加上雪路难行,这会子几乎已经到了她和董千瑾约见的时辰。
她兴致勃勃而来,却奔赴了场冷清,心离到底还是瞬间被失落所占据。
赵初夏低垂下眼帘以掩饰脸上落寞的神色,神情恍惚之下也顾不上亭子四周木板座椅上堆满积雪,眼看着就要坐下。
彼时,一声悠扬的笛声划破初晓的天空,耳熟地让赵初夏一阵悸动,头颅急切地朝四周望了望,就见四面浩浩荡荡驶来几艘船。
赵初夏瞬时不明所以,只得站在原地等那些船只靠近,那悠扬的笛声似是从其中一艘船上传来,间或有乐声相和。
船只渐近,乐声也越来越清晰,大抵在表达着喜庆的意思,这让赵初夏连日来阴霾的心境好上许多。
“嚯!”
忽只听嚯地一声,有鲜艳亮眼的颜色划破眼眸,刹那间姹紫嫣红的烟火飞翔在空中,赵初夏惊讶地抬头,望向那并不常见瞬间便会消失的奢侈之物。
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董千瑾从那艘富丽堂皇的船只上出现,一身白衣,广袖罗袍的他让周围的美景瞬间失色。
仿佛这天地间的万物,都是为了迎接他而生。
赵初夏愣愣地看着董千瑾,不明他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失态到连他人已至眼前都不知道。
待到闻到他身上熟悉而思念许久的味道后,瞬间红透脸庞,只得偷偷低垂下头颅以掩饰娇羞。
董千瑾伟岸的身形缓步朝她压过去,男子阳刚的味道显示着他的侵入,“初夏,这个给你。”
说着将手中之物递到赵初夏面前,赵初夏心知理应拒绝的,但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徐徐打开,一抹靓丽的玫红衣裳落入眼帘,其间缀着用软布料制成的粉色樱花,缝制在衣裙上面,可以想象穿上它之后是如何摇曳生姿。
“这……”赵初夏眼睛内闪过疑惑,不知道董千瑾将如此华美的衣裳拿给她是何用意。
董千瑾显然猜到她的想法,淡然而笑,“今日是你生辰,这是本王送给你的,你可还喜欢?”待到瞧见赵初夏脸上明显的愕然后,不由也是讶然,“怎么,你自己不晓得吗?”
赵初夏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日来她都浑浑噩噩,连银夏阁都没心思打理,哪儿还有心思记得自个儿生日。
如今被董千瑾看出,不知他是否会以为她是粗心大衣之人?这样想着,就不免越发局促起来,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增。
似是想要为她解围似得,董千瑾并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自顾自朝身后的丫鬟们招了招手。
那些早就从船上候着的丫鬟们迅速从船上下来,在亭子中间摆上一圆桌,端上各色菜肴,之后又迅速退开,乘船而去,只留董千瑾与赵初夏两人独处。
赵初夏心思浮动,总觉得眼前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真实,董千瑾风度翩翩为她将木凳子拉开。
神情恍惚之间便落座,将那装着衣裳的包裹随手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董千瑾温柔地为她夹了满满一碗菜,他举杯爽朗道,“初夏,本王愿你岁岁生生,岁月静好,无灾无难。”
赵初夏这才赫然回神,不想失礼于董千瑾,因此同样举杯,盈盈露出笑容,“初夏谢谢王爷盛情,能有王爷这样的朋友为我庆祝生辰,当成是初夏的荣幸,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着仰起细白的脖子一饮而尽,完了引袖将嘴角边上的酒渍擦拭干净,她这话又将董千瑾同的距离拉开,只将两人关系止于朋友之间。
董千瑾眼神中闪过抹欣赏,还带着缕他自己都没觉察的爱意,似乎早有准备赵初夏会用这样疏离的态度来应答,倒也没流露出在意的神色。
“你是本王的妻室,这些本王早该为你做的。”
董千瑾淡淡反击,丢出赵初夏是他妾室的事实,不过他这话倒真是出于真心,若是他在三年前就找到赵初夏,这份情意是早就该付出的。
而且,他并非用妾室来点出赵初夏的身份,用的是妻室这等字眼,可见他对赵初夏的重视。
赵初夏是何等心思透彻之人,董千瑾字里行间表达出的意思她又岂会不懂,方要说话,却被董千瑾打断。
“今日我们只谈风月,不谈其他,尝尝这些菜肴可还喜欢?”似是怕赵初夏又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董千瑾转了话题。
赵初夏闻言低头,龙须凤爪、蜜酿蝤蛑、通花软牛肠,无一不是她所喜爱食用的菜肴,可见董千瑾是真用了心的。
这些菜式大都被南方人所喜爱,北方人既不会做也不爱食用,一下子就激起赵初夏的思乡之情。
远方的父母不知身体可还康健,会不会时常想念她这个不孝女儿?
这样想着赵初夏眼眶不由微红,酸酸涩涩地凝聚着水雾,若不是她猛吸几下鼻涕,真怕会化成水滴滴落下来。
就在赵初夏胡思乱想的档口,只见又一艘船开进,一男仆端着盘子下船,将其放在桌面上后打开铁盖子。
“王爷,这金银夹花平截可是特意从南方拿过来的,请您和夫人立即食用,以保证食物的鲜美。”
这道菜,是当年还未出阁时赵初夏母亲的拿手菜,亦是赵初夏最喜爱的菜式,董千瑾连这都知晓,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王爷,谢谢你为初夏如此费心。”
饶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不免要因此开怀,更何况是当朝王爷屈身如此为之,赵初夏听到内心防线开始瓦解的声音。
“初夏,本王愿意如此,你大可不必客气。”董千瑾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酒,将这几日来到处奔波准备的艰辛抛诸脑后。
“夫人,王爷对你是真尽心,这金银夹花平截可是王爷亲自去南方拿的,为此王爷可是整整两日没有合眼。”
送菜的男仆见赵初夏神情并无多大动容,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大有要为董千瑾抱屈的意思。
赵初夏闻言,诧异地抬头,心下大为震撼,却见董千瑾冷冷睨了男仆一眼,男仆自知失言,讪讪道,“奴才多嘴,这就告退。”
打发走男仆之后,董千瑾指了指眼前的菜肴,“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赵初夏用探究的眼神将董千瑾上下打量一遍,并没他平淡的脸色中看出端倪,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快速夹了块食物进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尝。
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正是在这一瞬间,两行清泪滴落,片刻后赵初夏已是泪流满面。
董千瑾见状心为之一疼,“早知道会惹得你这样伤心,我就不刻意如此了,是我太过自作主张了。”
赵初夏将头摇成拨浪鼓,“这可是我娘亲手做的金银夹花平截?”
其实她不过是多此一问罢了,赵母饭菜的味道她又怎么会尝不出来,而董千瑾的笑意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爹娘他们可还好?”
赵初夏收敛心神,急切地问着,这几年她心中挂念的除了陈西朗之外,就只有年迈的双亲,是她对不住他们。
董千瑾点点头,“两老精神都非常好,不过言语间全是对你的思念,若是可以,你还是回去看看他们罢。”
愧疚之情瞬间将赵初夏包裹,又有泪水滴落在她手背上,灼热的温度如内心的愧疚般,灼烧得她生疼生疼。
“是我不孝,不能守在他们身旁,三年了,我甚至都没能回去见他们一面……”赵初夏说着难免又是一阵哽咽。
在北国三年的异乡生活,已将赵初夏的心神磨得异常坚韧,她已经学会轻易不在人前落泪,然而双亲始终是她心内放不下的那份温情。
“你大可不必如此,很快就要开春,回去探望他们也不是不可以。”董千瑾软言相劝。
赵初夏露出抹苦笑,她这样的女儿只会给远在边陲小镇的父母抹黑,让他们受邻里指点,有何颜面谈回去探望他们。
此生,再见不知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