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神情,赵初夏将心底的悲痛掩藏住,勉强朝董千瑾露出抹微笑,“初夏会回去看望双亲的,多谢王爷费心。”
日后有机会,哪怕是回家偷偷看一眼他们也是好的,赵初夏在心底如此对自己说道。
董千瑾微微蹙眉,“初夏,本王是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我不想听到你疏离地说着谢谢。”
董千瑾的话让赵初夏一愣,她也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言语来拉开自己同董千瑾的距离,没想到会让董千瑾这般在意。
端详董千瑾认真略带着怒气的脸庞片刻,赵初夏终是败了般地叹了口气,“是初夏不对,王爷如此坦诚,初夏也知你可深交。”
也罢,既然董千瑾堂堂王爷都放低身段,这样坦诚相待,若她再刻意躲避,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董千瑾听言,剑眉这才舒展开来,笑意甚深地递过一卷筒给她,赵初夏不由疑惑,“王爷,这是何物?”
要说董千瑾已经送过衣裳给她当礼物,那眼前这东西又是什么?
董千瑾脸色更是松懈,笑意已经在脸上泛滥开来,似乎很是得意,“谁说生辰礼物只能送一样了,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礼物。”
赵初夏打量了遍卷筒,里头装着的应该是画之类的东西,从崭新的外表来看,应该不是古画之类贵重的东西,因此也不拒绝,顺手接过。
拉开系着的红色丝条,将画从里头抽出,徐徐打开,展现出相互依偎着的两人的画像,赵初夏原本已经收敛的心神再此颤动。
泪水复有充盈眼眶,颤抖地伸出手,用指尖抚摸着画像,仿佛其中之人就在眼前一般。
“王爷……”
赵初夏此刻当真不知该怎样表达她对董千瑾的感谢之情,能将赵父赵母画得惟妙惟肖,想必这画像必定是出自董千瑾之手。
“不用说其他的,只要你喜欢就好。”此刻,于董千瑾来说,赵初夏的快乐是最重要的,这才不枉费他千里迢迢来回奔波。
“爹……娘……”
赵初夏再次将眼眸投向画像之中,哽咽地唤着他俩,能看到年迈父母如今的模样,比送她绫罗绸缎好多了。
可转念一想,她自己能瞧见父母的样子,双亲却不能看到她以解忧思,不由又是惆怅,“爹娘,想必也是想我的吧……”
“我也将你的画像留一份给他们了。”
不想会从董千瑾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赵初夏此刻是真的服了董千瑾心思的细腻,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有的想法和欲望。
“王爷如此恩情,初夏真是无以为报。”这次,赵初夏的感激之中又多了几分真心。
董千瑾抬手为两人各倒一杯酒,也不看向赵初夏,只是伸手接把亭外飘落而下的雪花,“如此良宵美景,有佳人共饮,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赵初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岸边四周开满梅花,他们仿若置身世外桃源,这样的日子,确实是该开怀大饮的。
将许久以来背负的种种抛诸脑后,赵初夏浅然端起酒杯,“王爷若是不嫌弃,初夏今日愿陪你不醉不归!”
杯盏交错,身影相随,两人就此举杯畅饮,有缕浑然天成的默契感在两人间飘荡。
几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赵初夏隐隐有些醉意,举着杯子的手约有些颤抖,“王爷,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次,是我赵初夏人生只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辰。”
董千瑾显然清醒不少,曾常年在北国极寒之地征战,为了御寒常常在安寝前饮烈酒,他的酒量自是寻常人比不得的。
赵初夏依旧兀自自言自语,从她越发凌乱的话语和动作中可见,她的神智已然开始飘散不清,醉入不由她控制的境地。
“少喝点。”
董千瑾夺过赵初夏手中的酒杯,但很快又被赵初夏强回去,“不要,今日我便要一醉方休,我不要那么清醒!”
说话间,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董千瑾见她红唇微抿,想来劝阻也是无用,逐摇摇头,同样举杯和她共饮。
几盏下来,赵初夏的醉意更深,连吐出的气息都叫人沉醉,她抬起有些朦胧的眼,眼前的人影在虚晃。
一会儿是陈西朗的样子,一会儿是董千瑾的样子,过了片刻,许多身形终于合一,逐渐呈现出陈西朗的样子来。
赵初夏难得露出抹喜悦的笑意,温热地足以融化这寒冬的积雪,董千瑾即将要回应她的浅笑,在听到她那声,“西郎哥哥”之后戛然而止。
赵初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竟绕过桌子朝董千瑾走过去,修长无骨的手在董千瑾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攀上他的脸庞。
董千瑾一怔,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喜悦里带着苦涩的滋味,仍旧呆在原地,任由赵初夏为所欲为。
光洁的皮肤在董千瑾脸庞上移动,带来缕缕火焰的温度,赵初夏的身子约发靠过去,最后竟将整个身子埋在他胸前。
“西郎哥哥,我好想你。”赵初夏眼神迷离,吐气如兰。
“我也是……”董千瑾沙哑生硬地回应着,只为看到赵初夏眼中那缕幸福的痕迹。
下一刻,冰凉带着酒意的触感袭上董千瑾的唇,赵初夏清丽放大的脸就在眼前,董千瑾能够从中她眼眸中看到自己因吃惊微微变形的脸。
董千瑾难以自禁的动了情思,大手一探就要去捞赵初夏的后脑勺,却冷不丁被她推开。
赵初夏脸色惶恐地退了两步,潮红的脸庞被苍白的颜色替代,眼眶迅速堆满泪水,“滚开,你这异国的贼人,拿开你肮脏的手!”
董千瑾神色一冽,一种可能的想法充盈他的脑中,让他忍不住蹙起剑眉。
赵初夏情绪越发激动,由刚开始的愤然,变成后面的无力和哀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要你碰我,我只要西郎哥哥……呜呜……”
那些被压抑的呜咽声钻进董千瑾心里,像是棒槌在敲打般,让他听到破碎的声响。
快速起身,大力将赵初夏拥入怀中,用力之大仿佛眼前之人一松手便会消失一般,然而吐出的话语却异常温柔。
“初夏,不要怕,我在这里,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说完,轻轻顺着她乌黑的青丝,安抚赵初夏的情绪。
赵初夏又吐出几声呜咽,过了片刻逐渐安静下来,在董千瑾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董千瑾伸手去探,触摸到她脸上一片冰凉,知道她还在落泪。
排山倒海的愧疚将董千瑾包围,他已然从赵初夏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事情的真相,若不是为了给他传信,赵初夏又岂会让人欺辱。
这样,赵初夏为了如此偏执不肯回王府,甚至不愿回老家等待陈西朗的缘由渐渐明朗,事出必有因,这些恶果追究根本是他造成的。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曾经带给赵初夏这样大的伤痛,可恨他尤不自知,某些时刻甚至隐隐为赵初夏的拒绝不悦过。
“初夏,你的余生让我来守护可好?”董千瑾将下巴靠在赵初夏头顶,望着边际浩瀚的大雪说道,仿佛正在于天地间立誓。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疑惑之下稍微拉开和怀中之人的距离,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美眸,紧合的眼睛上只余些许泪珠挂在长而卷的睫毛上。
董千瑾从赵初夏匀称的呼吸中知晓,她已然睡着。
嘴角露出抹苦笑,想他堂堂当朝王爷要向一名女子表白,竟遭遇她中途睡着的尴尬境地,这要让人知晓了,老脸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了。
弯腰,利索地将赵初夏抗在肩上,朝岸边的仆人招了招手,早已侯在那里等着的船夫迅速开船过去载人。
盈盈可握的腰和轻若棉絮的重量让董千瑾皱眉,赵初夏实在是太瘦了!
“王爷,可是送您客栈?”
船夫并没看到赵初夏熟睡的样子,见她靠在董千瑾怀中,以为王爷抱得佳人归,这才有此一问。
董千瑾摇头,“你将我送至岸边即可,回去告诉千落福晋,本王今夜不回去。”船夫听罢不再多话,只依言行事。
下船后,董千瑾抱着赵初夏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雪越下越大。
不知为何,今年的雪尤其多,如同赵初夏冰封的心一般,层层叠叠到无法化开,董千瑾不由轻叹,何时才能到冰消雪融的那一天?
拉下披风将赵初夏轻轻掩住,厚厚的雪落在董千瑾伟岸的身躯,粗黑的发上,两人的身形不离,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
原本打算直接送赵初夏回家的,但在经过镇上药铺时改了主意。
“大夫,给点解酒的药材。”董千瑾对里头正忙活的大夫道,一边小心翼翼将赵初夏放在凳子上,伸手进衣袖拿银两。
“刘大夫,我家孙儿又发高热,你能不能帮我过去看看?”一大娘匆忙从外头进来,饶是大雪天,仍旧出了一声汗,可见是赶路过来的。
“余大娘你等等哈,我给这位爷抓点醒酒药就随你去。”刘大夫应承着,手上的动作片刻未停。
余大娘听他如此说,终于不似方才慌张,擦了把汗靠在柜台上休息,眼神不经意间瞥见董千瑾将赵初夏发间枯叶扫落的动作。
“这不是银夏阁掌柜的吗?”余大娘喃喃自语道,方要定眼细看,却听得刘大夫将解酒药材抓给董千瑾,交代他熬药的法子。
董千瑾一一记下,完了再次弯腰将赵初夏抱入怀中,继续投入漫漫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