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自然是在卖弄玄虚。
独孤赫听得出来。
若是平日,他自不会理会,但,这是关于纳兰璃的事情。
“她怎么了?”
面对独孤赫的询问,朱建观显得面露难色。就好似是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在独孤赫面前被彻底看透、无处可躲。很明显的是想要隐瞒什么事情。
这不由得让独孤赫更加心生好奇。
“王爷不妨直言。”
几经催促,朱建观看独孤赫确实没了耐心,这才娓娓道来:“纳兰夫人,她和寇容寇太师,伉俪情深,天作之合,引得无数人羡慕,这一点,陛下是知晓的吧?”
独孤赫自然知晓。他不仅知晓,更是想忘都忘不掉。
只要一提起此事,心中便难受不已。
“知晓,所以呢?”
朱建观连忙摆手,只道:“陛下万不要对本王心生敌意,本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
“直说,休要多言。”
当当。
朱建观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发出叩门一般的闷响。
“本王觉得,夫人的脑子,如今可能出了些问题。”
“放肆!”独孤赫双眸一眯。
这一瞬间,朱建观好似看到了过去在舆国,那权倾朝野的寇容,视人命如蝼蚁。一种压迫感从头而来,他努力稳住身形,抱拳道:“本王无意诟病夫人,毕竟她如今是陛下您的女人。”
“但,陛下就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吗?她强行的将陛下认作寇容,可是,寇容已死啊……”
他的声调到了最后,已然很低了,却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尾音,不禁使人浮想联翩。
是了,他说的没有错。
独孤赫是幽国的君主,不是舆国的寇容。这一点,纳兰璃怎也不相信。
她一遍遍的指认,独孤赫就是寇容,是自己已然逝去的夫君,寇容。
“虽然本王不知晓纳兰夫人在到达幽国之后都做过什么,但,为保周全,还是请陛下仔细回想回想过往的事情,本王相信,到时陛下就会相信本王眼下所言。”
是啊,到底是从何处开始,纳兰璃突然陷入这种癫狂的坚信?
从一开始,见到纳兰璃,她先是将自己错认为寇容,但很快,便知晓了他是独孤赫的身份,并且要求他带她去见见寇容的墓穴。
在看到寇容尸骨之时,纳兰璃痛哭不止,乃至昏厥早产,九死一生。
在此之后,便是在封后大典上,见到他腰间属于寇容的香囊后,彻底崩溃。
将这些事情分开了一点一点的看,纳兰璃很显然是心痛欲绝,承受不住打击,固执的相信寇容仍活在这世间,固执的相信他独孤赫便是寇容无疑。
独孤赫的双眸明暗几许。朱建观望着他,不禁弯了唇角。
随之很快说道:“不知陛下都想到了什么,但本王就只是想要提醒陛下,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因为贪恋纳兰夫人,而酿成大错。”
“大错?”
朱建观却又是摇摇头,不肯再说。他转身想走,却见重紫色光芒在自己身周环绕。
呵。果然,不管在舆国还是幽国,不管是独孤赫还是寇容,纳兰璃始终都是他的软肋。朱建观眸中锋芒乍现。
“陛下,您何苦如此逼本王?纳兰夫人再如何说,毕竟是舆国之人,更是出自幽国宫廷,本王说了,这件事,本王在离开贵国之前,必定会妥善处置。”
他端的是语重心长:“陛下请记住,一定要多多小心纳兰夫人,万不可酿成大错!”
朱建观说完,只见独孤赫怔然原地,他趁机离去,只走了几步,便看到迎面而来的公公。
那公公虽是低着头,朱建观却也轻易的看出来这是前来接应他的余天清。
是时开口道:“快走,跟本王过来。”
“王爷,何事如此惊慌?”
“哎,快别问了。方才纳兰夫人竟是对本王说,若陛下强行认定自己是独孤赫,那便要为忘记她付出代价,还说若不是寇容,那便死了也罢。”
余天清也低声道:“怎会如此?!小的好似听说过寇容是为救当今陛下而死,难不成纳兰夫人是想报仇雪恨?万万不可啊!”
二人的对话声渐行渐远,可那些话刚好不轻不重的全部落在独孤赫的耳中。
那修长高大的身影兀自一窒,良久不得动弹。
纳兰璃……你竟是如此想的?怪不得,怪不得朱建观躲躲闪闪不敢言说。
身在幽国后宫,常居帝侧,她竟是动了弑君的念头?就只是因为,他不是寇容?就只是因为,寇容是为他而死?
这一刻,独孤赫说不上来是悲伤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只知道原本就微冷的体温正一寸一寸的流逝,直到浑身冷透。
……
此时青鸾殿中,白偎蕊正努力回忆着余天清所言,模仿着笔迹以寇容的口吻写着书信。
一来,是为方便记忆,若是日子久了忘却了,还能够看看;二来,则是为了若有一日独孤赫起了疑心,指明要亲眼看看那些书信时。可有备无患。
书信可以丢失,但总不能一封都不剩下。
正是写着,就听殿外一阵通传声:“陛下驾到!”
白偎蕊连忙将书写至一半的书信掩盖,重新铺上干净的宣纸,做一幅正练字的模样。
可那重紫色的身影,终究是停在青鸾殿前,再不向前。
良久良久,他在殿前站了良久,就也只是站了良久,最终仍是转身而离:“回乾坤殿。”
若是纳兰璃当真动了那样的心思,若是纳兰璃要杀了他为寇容报仇,那他再听寇容与纳兰璃的过往,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亲眼看看纳兰璃。
纳兰璃,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原本距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独孤赫,事到临头又忽而转身去了乾坤殿,白偎蕊气的打起了哆嗦,兴致全无,索性信也不再写了,桌子一掀,浓淡适宜的墨向外泼洒。
墨并未飞上多远,便染在了谁的衣摆,开出一片墨梅来。
余天清笑的清淡:“郡主这么沉不住气?”
见是余天清来了,白偎蕊眸色一闪,想要起身上前,却终究是眸色暗了下去,不悦道:“余天清,你到底要我做这些有什么用?你说他会来,可只是站了一站,便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