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是沉默的,她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说,最后只是说:“安安,你还小,好好读书吧。”
最后孩子气呼呼的跑了,而后几天也没见他生闷气,柳青烟还以为已经过了这茬,原来……源头竟然是从四年前就埋下来的。
她的孩子劝她让她把夫君分给别的女人,让她的夫君去看看别的女人?她自然是不会做的,更何况哪个时候,本朝跟温溪的国家正在打仗,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跟她这个外藩国公主亲热呢?
她将温溪留在哪个院子里是对温溪的一种保护,本来想要等温溪长大一点便为她许一份嫁妆,隐姓埋名的嫁个好人家,可是当时在打仗,到处都不好,甚至还有人想要拿温溪的姓名去战场上作为示威的一种方式,要不是她不准,留了人在安王府,现在温溪还不知道如何呢……
思绪回到眼前,看着这个为了外人,理直气壮的指责他的父母双亲的孩子,柳青烟心中的失望渐渐浓厚。
顾铭轩低声安抚着她:“依依,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没事。”柳青烟缓缓吐出两个字,目光却是坚定的。顾铭轩无法,只好依着她,递了个目光给柳青烟身侧的小月,让她注意好她家小姐的身体。
木易安梗着脖子道:“总之,你们既然不想要,那为什么不能将她给我呢?”
顾铭轩失笑,眸色却是越发的冷了,“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执意要一个年长你这么多岁的女子呢?你若说出个能够令我信服的理由,给你便给了。”
低着头的温溪公主眼中闪过一抹耻辱,却只沉默的微微颤抖着。让旁边的少年更加怜惜:“当真?”
顾铭轩脸色渐冷:“这样的女子,送我,我也不要。你若直接说,我给你又何妨?”他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道:“你若想要便说吧。”
其实,如果木易安私下说明情况的话,倒不至于如此。木易铉在旁边冷眼看着,本是不欲弟弟走歪路,但弟弟却一意孤行的这般指责父母,不孝行为让他唾弃,他便起身了。
在他心目中,却是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情感最深刻,弟弟反倒其次,对弟弟的疼爱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先是娘亲对弟弟的心疼和愧疚,才让对弟弟多番疼爱。
他现在只觉得弟弟的这番行为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别的女人都可以,非要看上一个在身份和名义上都不允许的女人?而且也不愿意先说一声,等到被发现了才说。
木易铉一想到这次的情况是温溪怂恿着安安去偷城防图,还说要一起逃出去,去她的国家,就觉得这个女人哪怕现在默不作声也是可怕至极。
木易安露出了几分诧异,也顾不得父亲对心爱的女人的诋毁了,他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温溪,你听到了吗,父亲同意了?我们不用逃也可以生活在一起了!”
温溪的脸色有点儿勉强的笑了下,“那就太好了。”
软软孺孺的声音让人觉得十分柔弱,果真,木易安便柔了脸色,眸光也温柔了许多,回首对着父母却是一脸的漠然:“父亲,你常年忙碌,也极少关心我们,母亲虽然关心,但却更关心兄长,而我却是一个无人关心的小可怜,只有温溪,同样在东苑偏僻的地方的她,是她一直关心着我,陪着我的!她对我的意义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我知道,我没有兄长那么优秀,母亲也不愿意亲自照顾我,所以直接将我塞给了奶娘照顾,可是奶娘又有什么错呢,母亲却那么恨绝的让赶出府去,这让人怎么生活啊?”木易安拧起眉,一副很不认同的模样,气愤填膺的说完后,余光看到温溪似乎打了个冷战,立马将外衣脱下来,轻柔的披在自己身上。
柳青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什么奶娘?”
“呵呵,母亲,你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吗?是啊,我的确不知道,要不是后来奶娘找上我,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木易安这个时候也笑了,带着讽刺的笑意:“你可知道,我再学堂的日子多么难熬,无论我取得什么样的好成绩,旁人都说还没有兄长的几分之优秀呢。还有人说怪不得安王妃不愿意亲自带着,看看亲自带大的孩子跟奶娘带大的孩子有什么差别呢?差别可大了……”
柳青烟恍惚间才记起,似乎当时也有一阵子他哭着跑回来问是不是有什么奶娘,为什么娘亲不愿意带安安?后来哄好了,安安也好像忘记了这回事,她只是以为孩子的忘性大罢了,也没有想过旁的什么原因。
也许是不知道怎么有人提起罢了,但后来孩子就没有再说这些了,她也就忘了。
原来,孩子一直记着仇啊……柳青烟露出一抹惨然的笑意:“所以你一直记着,觉得娘亲偏心是吗?”
“难道不是吗?”木易安红着眼吼道,“你就只知道敷衍我,你对兄长便不是如此,兄长是细细的讲述,让人带着他,给他铺路,从出生就是册封了世子之位,现在都有了官职了,而我却还是一介布衣,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的不公平?”
“你兄长有的,难道你没有吗?”柳青烟实在不懂,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孩子却是极其失望。
顾铭轩揽住她:“不必多说。”转头对着小月道:“你扶你家小姐进去休息吧。”
面对柳青烟担忧的目光,顾铭轩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无妨,我来处理,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怎么处理的。你且去就是。”
柳青烟只好默默点了下头,的确,虽然孩子气人得很,心绪复杂,却也不敢真的让这傻乎乎的人带着个外藩国公主离开,现在外面的世道那么的乱,如果真的出去了,还能不能找到完整的儿子就是另当别论了。
处罚是肯定要的,但却只能够在合理范围内处理。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错误就好了。心寒是有的,失望也有。但孩子出生到现在,都是个少年了,难不成还能抓起来打屁股吗?现在也不是好声劝说能他听进去的,柳青烟情绪有点不好,怕自己冲动下坐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便只好先进去了。
木易铉看了看,也跟着进去了。娘亲的情况也不太好,身体本来就是细细调养着的,一旦出了什么风寒就要病上好几天,他怕被这臭小子给娘亲气出了什么好歹就不好了。而且现在是父亲在处罚弟弟,他作为兄长也不好停留在这里。
毕竟方才也听到了,他疼爱的弟弟心里一直在记恨着他,记恨着不公平,如果他还留在这里见证了弟弟的狼狈,那以后兄弟之间的情分就更加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顾铭轩和跪在他前面的温溪和木易安,木易安看着父亲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忍不住有点儿发寒,加上衣衫单薄也忍不住抖了下。
“你这是打算带着她离开吗?”顾铭轩微微瞧了一眼,这个女人……真是祸害,多年前因为她的事情惹了依依晕厥,多年后又惹得次子跟他们离心,顾铭轩忍不住发笑,这手无寸铁之力的弱冠少年,能做什么事。
木易安微微颤抖了下才回答:“……是!我想带温溪回去找她的故乡,她想家了。”
“那你呢?”顾铭轩掀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深蓝色锦袍微微被雨水打湿,却是依旧从容的模样,站在面前毅然是身居高位多年的气势。
“扑通”一声,面前羸弱的少年狠狠的磕头,“是……是我对不起父母,是我……”少年泣不成声,却犹豫着道:“可是父母身前还有兄长尽孝,而温溪却没有了一个家人,她只有我啊……”
“所以你想娶了她?”顾铭轩表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模样,眸色越发幽深,只淡淡的道,“那么,我给你做个选择吧,如果你想要留她陪在你身边,可以,但是你搬出去。”
“父、父亲……”木易安惊讶的抬起头,虽然他也想过要离家,但是自己主动想要悄悄离开跟被父母驱赶,那压根是两码事。
看到少年的神情,顾铭轩反而笑了:“是不是以为要赶走你?这倒不是,只不过你兄长成婚了,你原本还未要相看人家,自然是在府邸中,既然你也要成家了,那便分家吧。”
木易安犹豫了一会儿,分家……那岂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无缘无故怎么会分家?他双手微微颤动着,嘴唇也轻轻蠕动,却没有下定决心。虽然他口口声声指责父母偏袒,但他见父亲毅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要分家。
兄长如今是世子又在兵部任职,有权有势,而他还是个刚出学堂的学子,倘若分家了,那岂不是安王府和兄长的势力都无法照拂到他?木易安拧眉。
旁边的温溪见他犹豫,连忙拽了下他的袖子,低声道:“安郎,答应你父亲吧。如果你父亲愿意同意的话,分家便分家。”
温溪自小在安王府受尽冷待,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沦落为一个王府的妾侍,无宠无爱,只有这么个单纯的少年愿意陪着她。如果不是两人的身份尴尬,她也不会想要怂恿他带着她跑出去,现在都愿意了,安王都松口了。
在温溪看来,外面也未必有安王府的日子舒服,而且木易安毕竟是安王的儿子,她只需要把握住了木易安的心,那以后还会这么悲凉吗?肯定是不会的啊。所以在她看来这都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到时候她就不再是妾侍了,而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木易安侧目看了一眼,微微犹豫了会。又被无声的催促了,他只好道:“回父亲,我愿意,分家。”
“好啊!好!”顾铭轩这下是真的发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