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到让她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地看待南宫轩的到来，然而顾清颜在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这就像是期待已久的事情，每一步都太过漫长，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一段很短很短的路。南宫轩，所有的侍女和宫人们都止住了脚步，他们都留在园子外，而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如同神明降世一般徐步走来。他剑眉星目在这逆光之中无法看得清楚，但顾清颜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怎样俊美的人物，久别的形同陌路她本来以为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但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有她忍不住的眼泪。
按照规矩，顾清颜站起来准备行礼，却被那俊美如神的男人一把拦住：“爱妃不必多礼。”
顾清颜并不抬头，她不想让那个男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和不适。但是现在的一切，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一个这样或者平淡无趣凄苦日子的后宫女人能够掌控的，也不是一个来自那宽容柔和的世界的灵魂所能够掌控的。
她忍不住，所以她就算是低着头，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奔涌而出。
“许久不见，怎么哭了？”南宫轩伸手扶住她，引着顾清颜向屋子里走去。他关切地问，顾清颜却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说，沉默寡言地不像是男人之前遇见过的那个元气满满的女孩。
引导着顾清颜坐下，南宫轩关切地坐在她的旁边，将一只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他先打量这个久未见到的妃子的脸，发觉她的确消瘦不少，而肚子却微微地隆起，那里面正孕育着他自己的孩子。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对于后宫中的女人们而言，也许只是一个筹码，但是对于顾清颜而言则是一个家人。这个女孩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他的与众不同与反叛，而这次见面却惊异于女孩身上所消失的活力。在南宫轩的印象里，顾清颜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笑着的、不为任何她不愿的事情所拖累的女孩，而现在呢？恭恭敬敬地看着他，与后宫中、与这天下其他的人有什么区别，可她的眼泪却是真真切切的，是谁改变了她？南宫轩问，是自己改变了他、还是这后宫之中的生活改变了她？
“清颜可是因为我最近不来看你而感到伤心？”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南宫轩并不想如同朝堂之上那般冷血无情，“只是最近有些事情耽搁了，况且你知道在这之前……”
原来是南宫轩还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对自己有所偏见，顾清颜觉得自己心里和明镜一般，他怨恨自己，他从来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稍稍听自己说说话。
“陛下能来，臣妾很高兴。”但在最后顾清颜也只是平淡地说，“臣妾并不是对陛下有所不满。”
见顾清颜不愿意说，南宫轩就没有刨根问底，他长长地叹息，一言不发地坐在顾清颜的身边，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好似忽然想起，他们的确是有东西可以说的，他们之间又不是真真正正的形同陌路。只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而变得有些僵硬了罢。之后他的确因为朝堂之时和心里有气忽略了顾清颜很久。况且西域来的伊尔茉的确有很多办法引起他的兴趣，他们甚至还一起游湖，伊尔茉丝毫不害怕别人的憎恨。
而也许顾清颜会在意这些，南宫轩说：“我来看看孩子，感觉怎么样？”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接下来的那些日子都不算事特别难熬。”顾清颜说，“绿萝把我照顾的很好。”
“她是你可以信赖的侍女，”南宫轩说，他拿起水壶给自己添了茶，“我相信她。”
“之前派宫人们给你送来的那些药材呢，”他放松身体，“有没有叫绿萝帮你煲汤？”
“她有，”顾清颜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肚子，“但是我就这么一个肚子，况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就算是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多少。”
“辛苦你了。”南宫轩说，“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接着又安静了下来，屋子里空空荡荡的，绿萝也回避了。一小片天光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投映下来，首先穿过一些散落的树枝，地面上有不规则的仿若裂隙的阴影。
“好似有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孩子是怎么来的。”顾清颜说，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南宫轩，“我知道若不是你，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在我的肚子里的。”
“……那个时候的你，不是现在的你。”
“我在什么时候都会是我。”
顾清颜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带着些许哀叹的口气说：“人生若是如初见，何事春秋悲画扇。”
“你是说有什么东西变了，”南宫轩质问，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就又一次柔和了下来，“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变了。”
顾清颜只是摇了摇头，用手轻轻地抚摸过肚子：“倘若你能够常来看看我和我未出世的孩子，我想这比什么都要强。”
“朕平日里政务繁忙。”
“但你却有时间和伊尔茉一同游山玩水。”顾清颜的声音猛然高了上去，“我知道你很忙。”
南宫轩皱眉：“清颜可是在和别的女人们争宠？”
“我并不是在争宠。”这个被误解的女人感觉到愤怒，“我只是为你所做的那一切而感到羞愧。”
“何以见得？”
“我也只不过像是一个等待着自己丈夫归来的妻子罢了。”仿佛是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似的，顾清颜又一次强调，“也不过就是这样。”
南宫轩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你这样的比喻倒是有趣极了，仿佛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夫妻一般。”
“如果可以，我只想要这样的结果。”顾清颜喃喃道，“每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她不再奢求，在南宫轩没注意的时候迅速抬头擦掉眼泪后深深呼吸，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好受一点一样。男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南宫轩知道倘若是被发现，这个女人绝对会生气。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屋子里凝固着一种压抑的怪异气氛。
“好。”南宫轩的声音忽然想起，这让顾清颜小小地吓了一跳，她把不知就在刚才的那一会儿便跑去了哪里的思绪拉回来：“什么？”
“朕答应你。”南宫轩说，“我答应你。”
“我会常常来的，来看看你，来看看我们的孩子。”
顾清颜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用手去擦了擦因为刚才的动作又忍不住流出来的泪水：“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天子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接着就有太监来传报是用膳的时间了，南宫轩与顾清颜一同在屋中。那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猫又出现了，咪呜咪呜地叫着跳到了顾清颜的怀里，不顾四只小爪子在哪儿跑的到处都是灰就自顾自地伸着懒腰，在顾清颜的衣服上留下几朵明显的“小梅花”。
“这猫儿也不清理干净就跑过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南宫轩道，“为何不叫侍女来把它轰出去？”
“这猫儿原本是只野猫，后来我觉得有些可怜又可爱，就让绿萝把它留下了，平时可以来逗个趣，倒是很有意思。”
“野猫？”南宫轩看了一眼打滚撒娇的小宠物，“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你把它喂的很好。”
“大多是绿萝的功劳，”顾清颜笑道，“我哪里会照顾什么猫？”
把一块看上去可口极了的肉夹到顾清颜的碗里，南宫轩一转眼睛就从桌子上拿来一只空的碗，往里面装了一些菜，放在地上。那只猫儿也是个爱吃的，当即就跳了下去埋头苦吃起来。
看着小东西毛茸茸的后背，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听见宫女太监们就在不算太远的地方。也许还有几个藏起来的侍卫躲在黑暗里，暗搓搓地随时准备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出去。
“今晚会就在这儿么？”她带着一些期待的语气问道，男人只是摇了摇头：“最近事务繁忙。”
顾清颜的眼神又一次黯淡下去，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他感到愧疚，便告诉她：“我答应过你我会常常来的。”
“只是不知道你下次来又是什么时候，”顾清颜转开脸不去看他，“我当然知道你很忙，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
“你有不满？”
“我并不是不满，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难熬的一餐到最后终于结束了，南宫轩擦赶紧自己的嘴，便有一众宫女在他的示意下端着几个盒子走了进来，打开后里边都是珍贵的药材。
“这是我精挑细选得到的一些不错的药，”南宫轩站起来，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虽然说吃不下什么，但若是能让绿萝为你煲汤，或者是吩咐御膳房给你做一些特别的药膳。”
“总归是对身体有好处的，我不希望你受太多苦。”南宫轩最后说，这接着就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她的园子。天色逐渐地暗了下去，绿萝过了许久才敢进屋，看见自己的主人独自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腰，她的身影隐没在一片黑色的暗光中。
“娘娘？”绿萝试探的叫着，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也足够让自己的主人听见。卧在椅子中的女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了她反应，缓慢地转过了头来，呼唤侍女的名字。
“他允诺过他会回来的。”
“娘娘定可以重新获得陛下的恩宠，”绿萝为顾清颜捏肩膀，好缓解她的疲惫，“陛下那么保证了。”
“他再保证以后有什么用，很多时候他对于我而言都只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顾清然幽幽地说，“但是你知道吗，我一见到他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