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停下来,注视着陆韩啸。
狂发狂舞,两只手混天乱抓的陆韩啸突然打住,拨开落在前额的头发,露出美丽的五官,以疑问的眼神看着这位年轻的女教练。“我在跳韵律舞啊!”
“是这样吗?”教练说:“那么麻烦你照着我的节拍跳好吗?”
这教练是打哪儿来的?陆韩啸心想。看她的样子大概刚毕业吧,缺乏大将之风,身材毫无自信,口气却没有一点儿热忱及耐性,胆敢这样对花钱的学员讲话。至少,她可以客气一点,尤其是在今天。
“我今天就想这样子跳,这是我的心跳。”陆韩啸抬起下巴。
“你的心情?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影响我的教学情绪吗?”
“你......”年轻的教练不知该说什么。
“我什么我?”
就在气氛这样不上不下时,一个人出现了。
“怎么了?”话才问完,一看到陆韩啸脸上怪异的表情,乐雨欣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韩啸,这次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这三个女人的服装需要改进,那种可怕的颜色显示出有自我的毁灭的倾向。”
“老板,我......”教练看着乐雨欣。
“好,不要再说了,”乐雨欣打住,以老板的威严对教练说:“雨欣,我希望你能检讨自己的态度,我们的宗旨是让顾客放松身心,而不是参加世界杯有氧舞蹈比赛。”
“是的。”教练心有不甘地瞄了陆韩啸一眼。
陆韩啸当然发现了,投回一个微笑,还对她眨眼睛。
乐雨欣暗暗扯了陆韩啸一下,“到我办公室喝咖啡。”
“现在你这个疯女人又怎么了?”陆韩啸一边喝咖啡,一边不耐烦地对乐雨欣说。
“你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我。”
“我认识你十年了,知道什么态度最适合你。老天!我竟然忍受你十年了。”
“两颗糖,谢谢。”陆韩啸点燃一根烟。
“来不及了,三颗。”
“你老是嫉妒我的身材,专门搞破坏。”乐雨欣接过咖啡白了昆丝一眼。
乐雨欣坐下来,“对,我嫉妒你矮我五公分。”
“不要太骄傲,一七五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太高了。不过老实说,”乐雨欣话一转,“你打哪来的教练?迟早把学员都赶跑。”
陆韩啸叹了一口气,“新人嘛,而且她不错,给她个机会,我倒是比较担心你。”
“什么话嘛!”陆韩啸吐了一口烟,以示抗议。
“到底是怎么回事?”乐雨欣问。
“瞧你把头发都跳跨了,一定有什么事。”泰妍太了解她这个好朋友了,一座活火山。
乐雨欣无奈地看着泰妍,“还记得梁曾恺吧?”
当然记得,乐雨欣在泰妍面前提起他五百次了,“梁曾恺,一九六九年生,血型B,天秤座,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二,K大财管硕士,陆军预官退伍,嗜好是旅游,游泳,根据你的说法是,他在暗恋你。”
“对,就是他。”
“他怎么了?”
“他昨天去开会。”乐雨欣忿恨地说。
“什么?你是说,他昨天去开会?这是哪儿门子跟哪门子?”
“对!”
“够了,”泰妍说,“你需要看心理医生。”
“不是这样。”
“好吧,请继续。”
“他竟然没带我去。”
“老天!这代表什么吗?”
“这代表什么?”乐雨欣戏剧性地反问,好像舞台剧演员,“我是他得力的女秘书,而他去开会,竟然没带我去?这代表什么?这代表找竟然比不过他鼓死的电子记事本。喔,老天。”
“也许只是个不重要的回忆。”秦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接下这句话,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对,一个财务经理,开一个会议讨论厕所轮值表的排程吗?”
“i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他还说我......”
“说你怎么样?”秦妍这次真的有点儿兴趣。
“说我太紧追盯人,把他的时间排得满满的。”
“我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乐雨欣大喊:“你怎么能这么说!”
“相信我,雨欣,你最大的嗜好及专长就是强迫一只公鸡生下一只鸡蛋。”
“这......”乐雨欣被讲到痛处,不知说什么,只好耍赖扯了一一句:“陆韩啸又不是公鸡。”
“唉!”秦妍走到乐雨欣身旁,拿过她的烟抽了一口,“我说小姐,要得到陆大帅哥的注意,这样子是行不通的,你不但要表现专业,更要有女人的本色,别把一切都上紧发条,就和我们的身体一样,要有空间,要有活动,要有氧。”
“什么?有氧?”乐雨欣皱起眉头问。
“哎呀!你懂我的意思。”
有氧?乐雨欣坐在办工作旁,想着秦妍说的话:空间?活动?氧气?
有点儿玄,不过她大概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乐雨欣抬起头准备看墙上的钟,却刚好看见陆韩啸穿着大衣走进来。
乐雨欣不动如山,看看钟,“你迟到了两分钟,嗯。”乐雨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忙站了起来,挂着微笑,“我是说,早安。”
“啊!”陆韩啸对自己的秘书反常的表现有点不解,“喔,早。”然后要走进办公室又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雨欣。
长直发,浅蓝色发圈,纯白棉质衬衫,袖口领口有着小荷叶边,柠檬黄长裙,一只平底白皮鞋,脸上除了口红没有上妆,等等!这是琼瑶小说中的女主角,不是他的秘书乐雨欣。
“嗯。”乐雨欣被看得有点儿尴尬,“这是假发,看不出来吧!”她摸摸头发。
陆韩啸看得入神,没反应。
“喂!”乐雨欣喊了一声。
“啊!”回过神了。
乐雨欣连忙又摆出温柔的微笑,“这是假发,看不出来吧?”然后又摸摸头发,这个动作她前晚练习了一千次,客不能漏掉。
“喔,满好看的。”不过很奇怪,陆韩啸心里想。
“谢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又有什么新把戏了?陆韩啸一头雾水地走进办公室。
“我的天!”陆韩啸被自己的办公室吓了一跳。
接待客人的桌子上多了粉红色的桌中,上头一个小瓷瓶里头插着两朵香水玫瑰,整间办公室充满着海洋香水的味道,还有桌上那盆放肆的火鹤,令人觉得只要坐到桌子旁便会窒息。
是哪个娘娘腔搞的鬼?
“喜欢吗?陆经理。”是雨欣!
陆韩啸一脸僵硬,转过头看着乐雨欣。
“很漂亮吧,经理。”乐雨欣满脸笑容地问。
“怎么会,我是说,你怎么会想到把办公室变成这个样子?”陆韩啸看到乐雨欣高兴的笑容,实在不太敢把自己真正的情绪表达出来。
“改变啊!”乐雨欣笑着说:“我觉得这阵子你绷得太紧了,身为一个称职的女秘书,我决定改变这一切。”
“你看你看。”乐雨欣越讲越是兴奋,拉着陆韩啸的衣服。“这两朵玫瑰花是不是可爱极了,没有,”乐雨欣把陆韩啸拉到办公桌前,“这盆火鹤代表活力,我打算在办公室里加几盏灯泡,你知道,很柔和的就像椅窗里那种,你需要休息的时候,就可以打开灯,感觉一定很不错,怎么样?”
陆韩啸看着乐雨欣的脸,“这样就可以了。”
“确定不要灯泡?”
“不不不,谢谢。”
“要我泡咖啡吗?”乐雨欣差点儿忘记这么问了,电影上的女秘书不是都要这么问吗?
“什么?”陆韩啸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意会过来,“不用,谢谢。”
“不行,我坚持要替你泡一杯咖啡。”乐雨欣说。
“那好吧,谢谢。”没看过这种秘书。
陆韩啸怀着一股莫名的恐惧坐到自己的牛皮沙发上。
这个陆韩啸是怎么了?以前,他只要迟到一分钟,她便会从早记到晚,或是一见到他便拿出一堆文件交代东交代西,好像免不得他有一秒钟的休息时间,如果问她有没有问题,她能在三分钟之内说出一百项抱怨。
还有一些什么办公时间不能听音乐,红色卷宗三小时内要看完,星期四午餐要吃花椰菜,喝咖啡不能超过三百cc,卫生只要用抽取式的才节省之类的,好像她才是老板,而他只是一名小员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还是她遭受了什么打击?看看她那身可怕的装扮,和她都会女性的气质格格不入,尤其那顶不知哪儿找来的假发,简直是灾难。不过陆韩啸倒是发现了一点,没想到乐雨欣她不化妆还是那么好看,虽然有点儿怪异,但她低头浅笑的样子倒是另有一番美丽。
他再度看看自己的办公室,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老是这样受她摆布?
翻翻文件,陆韩啸想到今天和大有公司的江总有约,拿起话筒:“雨欣。”
“什么事?”
“我今天和江总几点越的?”陆韩啸实在不太愿意问她这个问题。他知道她对江总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上次江总大概要做一年的复健。他真耽心她又要抱怨了。
没想到雨欣的声音依然悦耳,“喔,三点。”
“老地方吗?”他指的是公司对面的西餐厅,因为乐雨欣坚持不想再见到江总,总把他们的约排在公司以外的地方。
“喔,不是,他三点会过来。”
“你是说来我办公室?”
“这样你比较方便,毕竟我们才是老板。”
“喔。”
“还有事吗?”乐雨欣问。应该是没事了,不过陆韩啸想试试乐雨欣是不是真的改过向善了,他说:“我中午想吃汉堡及可乐。”
那是乐雨欣说的小孩子的玩意儿。
“没问题。”
完了,真的有问题。
“老天!我快受不了。”乐雨欣叫道。“怎么了?”秦妍问。“都是你,说什么空间,活动,氧气,我都觉得自己的日子快缺氧了。”
“到底怎么了?”
“我得忍受一堆可怕的事情,”乐雨欣张开双手,“我必须忍受他办公时间听音乐,必须忍受他吃垃圾食物,必须忍受他那些商场上一些秃头佬朋友进进出出办公室。还有,那个新来的行政再这样下去我会把她的头发拔光,上一次通重要的电话陆韩啸竟然只请两分钟,这样子那个案子是搞不定的,而且他把卷宗的位置换到左边了,影响我的视觉平衡,我请过丽华公司的事了吗?他不应该在下午三点要我拨电话过去,那实在不是个好时间。”
“听着,雨欣。他才是上司,你只是个秘书。”秦妍又补上一句,“虽然你坚持他在暗恋你。”
“话是没错,可是我打赌他不知道美奇公司的电话号码。”雨欣自信地说。
“那又怎么样?那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我要是他,你下个月就变成无业游民了。”说到这里,秦妍真的怀疑陆韩啸对乐雨欣的态度了,他怎么忍受她的?
“你决定怎么办?”秦妍又问。
“怎么办?我可不想再一次被嫌威胁家婆了,”雨欣呼了一口气,“继续给他氧气啰!”
“老天保佑你。”也保佑陆韩啸。
这一个;礼拜以来,陆韩啸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虽然他可以一大早到公司尽情地喝咖啡,自己决定约会的时间,领带的颜色,也可以吃汉堡,偶尔偷个懒听音乐报纸也没人管,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他曾经不只一次希望乐雨欣能变成温柔能干的可人儿,可是,如今这一切成了真,却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中。
他是不是得罪了乐雨欣?是不是真的如她说的,如果有天她不爽了,要趁他放下戒心的时候在他的裤管上墨汁,让他开会的时候出换?
不知道为什么,他真怀念以前的乐雨欣。明快果决,手腕一流,她不只是个会动的记事本,他实在不能否认其他人羡慕的眼光带给他的几许骄傲。
乐雨欣当然知道他那些商场上的朋友用什么眼光看她。
“希望你们在开心的时候,你能帮我保住一些尊严。”那时乐雨欣这么和他的。
“我一向如此的。”
乐雨欣瞄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陆韩啸躺在椅背上,希望乐雨欣早日康复。
星期五傍晚。
乐雨欣顶着一头清汤挂面的假发,白衬衫,黑长裙,双手捧着一叠文件走进办公室。
“经理,这是你要的资料,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