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亦辰坐起来,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浓郁的雾气嘲讽:“哎呀,不知道结了婚的女人还出现落红,苏阡陌遇见了会怎么想啊。你想啊,苏阡陌现在可是知名建筑师了,遇上的酒局饭局当然不会少啊,沉溺温柔之乡也是自然的事,你这清清白白的回到他身边,他看事的角度可就和你不同了,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吧。”然后又吸了一口烟,扭过头看着林微凉笑,“所以我决定帮你一把,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啊。”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恶毒。”林微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声音冰冷无情,“如果你这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这句话像是剑一般刺伤亦辰的心,支离破碎。像是激怒了他一般,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砸在林微凉脸上:“你他妈少自命清高了。”
“你这几年关心过我吗?”亦辰冲着林微凉大吼,“想不到?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就是这样的人,恶毒,黑暗,扭曲。你没听过心理医生一般都有心理病吗?”
然后站起来拔掉无名指的戒指,狠狠地砸到窗外:“这种虚伪的东西我才不稀罕,戴在手上都觉得恶心。”
转头看着林微凉道“从此我们互不相干。”那般冷漠,无情,果断,决然。
立马转身就走,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出了门,亦辰从衣服胸口的包包了掏出一枚戒指,放在掌心把玩,充满怜爱:“我怎么舍得丢呢?我怎么舍得丢呢。”
亦辰丢的那枚戒指,是他另外买的。
林微凉,爱上你是因为你无知的善良,无知的执著,离开你也是因为你无知的善良,无知的执著。
林微凉,伤害你的痛,同时也烙在我身上。没有一丝删减。是不是我这么做了,你就会恨我,离开我时不会那么愧疚,将来就不用背负那么多,笑起来的嘴角不会那么沉重。
林微凉,你再次看见我是一定会无法面对吧,那么就让我们永不相见。
林微凉。我爱的林微凉,请你捎上我的幸福,幸福。
这一切来得太快,去得也快。林微凉躺在床上还没有反应过来,房间里就沉寂了,死了一般。
自己还没有想好用怎样的方式离开亦辰收到的伤害会最小,亦辰却自己离开了。
好多东西没有开始就已经走到了结局。只是,林微凉不知道,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亦辰受的伤害都不会小。
良久,才想起亦辰丢给自己一张纸,翻身起来坐在床上,看着那张纸躺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勇气去拿。
干瞪了半天,手才哆哆嗦嗦的伸了过去,一点一点的摊开纸,刚刚看见标题的黑纸的一点棱角,马上就翻了过去让反面面对自己。铺在床上用手仔细抹平整,知道几乎看不到一点褶皱的痕迹。
轻轻地翻过来,便看见离婚协议书这四个大字。下面有亦辰的署名。
林微凉举起这张薄薄的纸,看着末尾亦辰的签名。
愣愣地看了很久。发现亦辰的“辰”和往常不同。以前亦辰总喜欢把“辰”字的捺划得又细又长,笔尾像软剑一般潇洒。今天的字那一捺像是砍柴用的钝刀,又短又粗。
为什么会这样?林微凉皱着眉。他写字下的很慢,他在犹豫。他不想离婚?
他今天突然这么做,他恨我?还是想让我恨他?
“呵呵。”林微凉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
自己就是这么无言的逼迫一个男人,自己就是这样伤害了一个这般痴心这般傻的男人。
他是心理医生,当然很容易就了解我的想法,当然会顺着我的心意。如果他伤害我我就会好受一些。那他便让我恨他。忘记对他的愧疚,我这个白痴,差点就真恨他了。
林微凉趴在床上,又是哭又是笑。边捶打枕头双肩不住颤抖。
亦辰,我就这么失去你了,对吗。我知道,我就这么失去你了。
可是,我发现,我有那么一丝丝的爱上你了。不管这情感是因为愧疚还是被感动。
可我知道,我失去你了。
林微凉蜷在床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撑碎了一般撕裂的抽搐。明明只爱着苏阡陌的心,为何又为亦辰痛苦。那到底爱的是谁?
最初的信仰破灭,人就陷入了迷乱。林微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爱苏阡陌了,之所以不放弃只是因为他不属于自己。不是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珍贵的么。
也许爱的只是一个名字,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呼唤的名字。也许爱的是一股傲气,也许只是因为单纯的不想让自己的心空着,所以存放着舍不得清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电话给亦辰,他知道的。林微凉抓起电话就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的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you……”林微凉手臂无力垂下,才想起亦辰已经离开了。
她下了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进进出出不停的忙碌。脑子里混乱的闪过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个人自言自语,试图阻挡回忆播放,阻挡自己的理智去思考。她知道,自己在这么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打包好东西,搬到自己曾经的老房子里去。那个陪伴她面对孤独,教会她体会孤独,见证她摆脱孤独,最后还是张开怀抱迎接她再次归来,偕手孤独的老房子。
她里面的家具都没有搬走,原封不动的留着。
一楼的拉线开关是好的,那是苏阡陌修好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在橱柜里放着,橱柜的纱窗门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砌着瓷砖的老式灶台还是立在那里,烧柴的口张着,被柴火熏上黝黑的一层灰,像是恶魔的嘴。那个灶台是奶奶在使用的,去世之后林微凉再也没有用过。
林微凉还记得,奶奶喜欢用一个小小的陶瓷罐子温饭给她吃。早晨做的粥留上一些盛在陶瓷罐子里,盖上盖子放到灶里,柴火还没有燃尽,就那么温着陶瓷罐子里的米饭。一小时后再拿出来吃,黏黏稠稠的香味无法形容。
想到奶奶,林微凉便觉得温暖。
灶台上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煤气灶,一口炒锅,锅里还放着铲子,锅盖斜斜的扣在上面。
锅盖和锅边沿的金属铁圈早已是锈迹斑斑。是不是心不用了也会生锈?
打开锅盖,一圈红棕色的锈蚀,斑驳的印在锅底。估计是离开时没有把水擦干,被锈蚀了。心没有被好好呵护就会留下伤口。
林微凉找来了铺了灰尘的钢丝球,拧开水龙头,马上流出的水全是水锈,黄色的液体蜿蜒扭曲的流入下水道,待水清晰了之后,就将钢丝球放在水下冲洗,再拿过锅放到水龙头下用钢丝球使劲的恶狠狠的刷。锅上的锈还是留下了暗淡的黄色。
心受了伤,尽力去弥补挽回,血淋淋的伤口会结痂,褪去之后还是会留下疤痕。
林微凉就这么一直做着事情,不管做什么,好像都可以悟出人生的大道理,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去又觉得空空荡荡的。
最后,她决定去找苏阡陌。
她需要一点刺激和痛苦来点燃自己的感情。
林微凉的心就像一个玻璃瓶,装满了就碎了,碎了再安上一只,可它又是空的。
生活,是不会给人时间去细想的。
所以,林微凉决定不再去想。
男人的生意总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喝完酒后最紧张的时候也就过去了,各自找乐子各自消遣。
这次应酬苏阡陌是和李总一起来的,是比大买卖,大家都比较慎重。
终于搞定了,大家也就松了一口气。
酒店的顶楼包厢有足浴有按摩,每人都各自进了一间,苏阡陌也就进来了。他站在窗台上抽烟,望着地面上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而自己也不见得有多伟大,只是一股浓浓的高处不胜寒。
“笃笃笃”的敲门声,推门进来一个女按摩师。米白色的浴袍,柔和漆黑的秀发,饱满的皮肤。女性的芬芳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她看着依旧穿着西装笔挺的站着的男人,背影伟岸又莫名其妙的哀伤,像只孤单的斑头老鹰。
她靠近苏阡陌,从背后拥抱他。也许是出于服务,也许是内心真实的感触。越是繁华,越是害怕无言的伤。
苏阡陌拉掉她的手,冷漠的没有意思情绪起伏:“你出去。”
“可是,先生……”
苏阡陌抬眸盯着她让人不寒而栗,只好怏怏不乐的说:“是。”
他也随后出了包厢,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点了一杯苦丁茶,看着它崔橹的色泽逼人的眼睛,那是生命的颜色。
苏阡陌想象它被滚烫的开水冲泡时,形成水柱在杯中旋转嘶叫,最后奄奄一息的沉在杯底,像人的情感,会疲惫,会麻木。
他还是会思念林微凉,可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她。那种关于爱的激情已经生锈,他不知道死火山一般的感情,可不可以用爱来冠名。
愣愣的盯着冒着淡淡水汽的茶水,他从茶端上后就没有抬手触碰过它。他不喜欢喝苦丁茶,那是一种怪异的味道。苦中又带有绿色的味道。他只是喜欢用刚烧开的水冲泡它,一个人静静的享受这个过程,然后看着它冒烟,看着它冷却,自己好像经过一场洗礼,很干净。
放置一天,再将它倒到下水道里。
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古代男子生活的准则。
那现在呢?是应该先事业,还是先家庭?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内心一片空白。他已经拥有了最初苦苦追求的,可却弄丢了自己的心,自己的幸福。如果还有一次机会,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的还是那般,决绝。
他掏出手机,翻找电话薄。光标不知疲惫的快速跳动,落在林微凉的名字上,他停滞一秒又马上移开,翻了一圈又一圈,每次都在林微凉的名字上停下,如此不知疲惫。但他没有勇气讲电话拨出去。
也曾有那样的经历,在要拨出林微凉的号码时手指不受控制的往下一按,拨通了别人的电话,和别人随便聊上几句又挂断。还有在自己获得巨大的成就时想要打电话告诉她,可还没有接通又挂断。
他不知道听见林微凉的声音是自己可以说什么。
也许可以聊聊曾经一起的生活,那是他们唯一共同拥有的记忆,也许可以聊聊安浅和程光奇的宝宝,那个可爱的孩子。那是他们唯有共同拥有的朋友。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聊不到自己身上。那种明明在交谈却又觉得空空荡荡惘然若失的感觉,他不愿意去品尝。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苏阡陌转头一望,李总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后。
他点头站起来,被李总一把按下去坐好,佯装不乐意的道:“我说苏阡陌你小子,怎么还是这样,都认识这么些年了,还这般客气。我可是拿你当亲弟弟看,别跟我讲上司下属乱七八糟的,生分你知道不!”
苏阡陌只是笑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