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继续说道“我想你能够想象出来，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山脚下已经被战火烧得一干二净，逃离出来的人们争相恐后地往山上逃命，山路奇险，一路上也是老的老，少的少，走不动的只好原地放下，抱不了的，也只能是放弃，一路狂奔，经过整整两天的时间，道观的周围就挤满了难民，能逃上来的难民都是身体素质较好的人，而那种停留在半山腰的人，要么一鼓作气，要么就只好等死。这些逃上来的人中间有一个还抱着孩子，那孩子还只是个两岁左右的幼儿，难以想象母亲是怎样抱着他一步步艰难地爬上来的，逃上来的大多都是男的，我看到那个母亲已经累得嘴唇发白快要昏厥了。我师傅就让我端碗汤来给那个妇人一些吃食，那时候我们自己都在挨饿，但是我们和那些村民一样，都只能扛着，把汤端给妇人时，她千恩万谢，给了孩子大部分汤，自己只喝了一点汤。”
老师傅讲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萧然的墓，难道她是那个孩子吗，可是岁数可能匹配不上。老师傅看出了我的思索，于是接着说道“那个妇人为了孩子能免遭磨难，求我师傅将他留下，我师傅开始是不同意的，因为我们自己也没有多少粮食，道观的弟子们还需要养活，这一阵子也只能喝汤，根本吃不上什么东西，怎么还能养活一个小孩儿。可是这个妇人却执意要我们留下他，那妇人说她的孩子小，给一口吃的就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饿死，我师傅不同意，那妇人就跪在道观门前，当时是大冬天，那妇人又冷又饿，走了这么远的路只喝了几口汤，就一直跪在门口不起来。逃上山来的人都在自己找食物，有人分给她一点她就千恩万谢，自己什么都不吃，全留给饥饿的孩子。直到体力耗尽昏倒在道观门外。道观里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是跪着的姿势，然而已经冻僵，不省人事了。”
我认真听着老师傅的话，“所以您的师傅就收留了他，是吗？”老师傅点点头，“那样冷的天，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本来有存活的希望，但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点的归宿，情愿牺牲自己，我们没有不收留他的理由，于是这个孩子我师傅就同意收养了。我们将他死去的母亲埋在了后山，也算是了了这妇人的一桩心愿。”
说到这里，我大概能推算出来，“那么，这样说来，那个萧然墓的旁边，就是她的爸爸，而这个爸爸就是当年被您师傅收养的男孩了。”老师傅点点头，正如我所想。“萧然这个孩子，跟她爸爸的命运很相似，她也是被我们收留的，而且是个女娃，如果不是她的妈妈求我们收留她，我们不会破格收留一个女孩的。当时她还是个小孩子，萧穆只比她大几岁，所以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
怪不得萧穆对萧然一直都是很好的，原来他们还有这段渊源。老师傅接着说道“这个女娃性格有点孤僻，因为小小年纪，寄人篱下，而且是个女孩，不受人重视，尽管每天都有饭吃，每天跟着她师兄练武。终究不是个体统。萧穆很宠爱这个师妹，这个师妹也很黏他，本来以为两个孩子都是师兄妹的情谊，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相互产生了爱慕之情，对吗？”我问道。“你要知道，道士对一个女孩动情，是件什么样的事情，有人早就提醒过萧穆，然而他对萧然却越来越好，萧然脸上的疤其实是因为萧穆的原因。萧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忍不住对我道出多年对师妹的爱慕之情。我当时接受不了，生了很大的气，但是他却还是坚持着，我忍无可忍，也需要杀鸡给猴看，警告其他的道士，不要让他们触碰道观的底线，因为我们收留这个女孩已经是极限了，他却执迷不悟。于是有一天，我让人用鞭子抽他，让他对萧然收回感情，谁知一下没打着萧穆，萧然却冲了过来护住了他，这一鞭子一下子就抽到了萧然的脸上，血都慢慢渗了出来。于是我们连忙将她送进了山脚下的医院，由于条件限制，只做了简单处理和抹药，伤口最后形成了一道浅浅的疤。”老师傅边说边摇头。
这件事发生后，我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不嫌弃有疤，一个拼命维护她的师兄。毕竟是我的徒弟，跟随我这么多年了，当时我如果把他们赶出去，就会显得非常不近人情。况且这个女孩的爸爸是在我们道观长大的，也是我的师兄，当年他为了抗日，英勇早逝了，当时他已经离开道观，还俗了，去为了国家打仗去了，后来他的妻子找到我们时候，才知道他已经牺牲了，而她的母亲得了重病，临终前把萧然托付于我。我给了萧穆一段时间考虑和抉择，让他选择，到底是留在道观，还是跟他的师妹远走高飞，总之，是不能再继续在我眼皮子底下相处下去了，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老师傅这样说道。“萧然的父母是忠烈之辈，他们的女儿怎么能在清心寡欲的道观里流传出这种事？所以，我借法器之名告诉萧穆把萧然送出道观，如果不照做，就去自尽。因为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明白法器的重要性，因为我知道，他会将萧然护送下山，安顿好一个地方的，而且他们之前他么一起下过山，见过社会的世态炎凉，是借着传道的借口下山的，所以才会遇上你们，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谁知道这一去，他们竟待了很长时间，真的是视道观的戒尺于无物。所以不得不惩罚他们。”
“可是，他们为什么又回来道观了？为什么不远走高飞呢？”我问道。“他们一分钱也没有，当然是行不通的。”老师傅回答道。我点点头，怪不得他们会在赌场出现，而萧然也不得不做清洁员，上次任大哥的珍宝间有人动过的事，一定就是他们两个所为，为的就是偷偷拿回当给任大哥的法器，然而被我们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老师傅，既然你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为什么萧然会死呢，而萧穆又怎么会如此痛苦？”我问老师傅。“我曾把他们叫到跟前问话，萧穆说要娶萧然，让她当他的妻子，因为这次下山，他见过了很多男男女女，他的心意更加恳切。他说如若我不同意，只好带着萧然一起远走高飞。我一听，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辈子养了两个徒儿却是如此不孝，不知廉耻。我于是气话就说出来了，因为他的要求对我们道观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叹口气说“既然这样，他可以还俗的，为什么不做呢？”“他是这个道观里最有潜力的道士，经过他手的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以他的本领，将来必将超过我，这样的好苗子，你觉得养育他近30年的我，舍得放他走吗？而这30年的养育之恩，萧穆也记在心头，没有我的话萧然根本不会存在，我对于他们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他们不是不敢，而是不会，也不能反抗我，因为我身为他们的师傅，是不会害他们的。”
“可是，他们还是以悲剧收场，现在的萧穆已经抓狂了，总觉得萧然是被害者，要找到真凶呢。”我问道。“当时我让它们选择，要么将萧然送走，我既往不咎，要么萧穆去自尽，谁让他不仅丢了法器，还被人知道了。”老师傅说道。“当时萧然的回答是，我是不会让萧然一个人走的，要走我们就一起走。我听了这话觉得好像养了一匹味不熟的狼，所以要吓唬吓唬他们，于是我说如果不做选择，道观的清规戒律何在，老夫的脸面又何在，以后如何服众？你们若想还俗，那这么多年的道行就说抛弃就抛弃吗？老夫的栽培你们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他们才变得沉默了起来，萧然的眼睛盛满泪水，我已不忍再看，谁叫她身在道观，收留她这么多年，已经是道观的极限了。”老师傅叹口气说道。她把我的话当真了，而且她在当时已经患上了遗传病，他们在山下的那段日子里，感觉不舒服，去医院查过身体了，这种病是遗传，而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治疗，更没有钱去治疗。她一直都瞒着我，直到最后，我才知道了她生病的事。
“所以，她因为面临着病和离别，也为了她的师兄，选择了轻生的道路。”我轻轻说着。“你说得没错，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反省这件事，是老夫做错了吗，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当年她爸爸还俗去打仗是英雄，而她却不想拖累萧穆和我们选择轻生，难道是她该着的吗？我活了这么多年，每天都在修身养性，可是最后的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如果当时我饶过了他们，放他们走，他们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唉，看来老夫愚钝啊。”老人干瘦的身躯微微颤抖，可见这件也让他非常难过，难以接受。
而萧穆气急败坏地找到我，应该是他心里不能怪师傅，那等于是他唯一的亲人，父亲一般，怎么能怪师傅呢，所以他就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然后一时冲动，想要杀掉我报仇。而他本来是有机会的，因为自从上次在修一那里遇刺，我才知道他肯定是早就盯上我了，然后选择了一个好的时机来杀我，可是却让修一挡了那一刀，虽然伤口不重，虽然他早就有机会对我下手。我猜想他的心里肯定也跟这老师傅一样痛苦和不愿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