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是前朝的遗迹,原来本是帝王选良才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春游踏青的好场所了。文人骚客在此赋诗饮酒,歌女舞姬在此伴乐助兴,这一片望过去就是繁荣得意景。沈知雨与小桃红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场盛宴,只不过她们卸去了妆容扮作寻常妇人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着,全当是放松心情。
这人群中她和小桃红不过是一个局外的看客,看着他们的热闹,放松自己的心。直到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传到了他们耳中,沈知雨便知道又有一人做出了好诗了。出于好奇,沈知雨往那边看了一眼,便将那作诗的人。
贺羽翔,沈知雨对他很有印象,这个人正是宫长夜最看重的臣子之一。虽然现在不过是正四品的户部郎中,可是他升迁的速度却是让人侧目的。他是景德二十三年高中探花,被丞相榜下捉壻。这人的运气当真是极好,在高中之后就一路升迁,短短七年就从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翰林编修升到了如今的正四品户部郎中。这其中虽与他是丞相的女婿不无关系,可这人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沈知雨更清楚的是,这贺羽翔在还未中探花的时候就已经是宫长夜的幕僚了,这人可以说是宫长夜最为信任的大臣。
小桃红看到那人的时候,手一下子攥成了拳头,沈知雨连忙将小桃红的手弄开,只见掌心处已是鲜血淋漓了,而指甲也被折断了。沈知雨心疼地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弄伤自己?这指甲...唉!”
小桃红这手最好看了,只见也似水晶一样干净通透,如今倒好,这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指甲就这样毁了。沈知雨连忙拿出了随身带的伤药,她用烈酒往那伤口上一浇,平时最是怕疼的小桃红此时竟然一声不吭。沈知雨蹙着眉头,看到手中的药,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她放下了手中还算温和的药物转而拿起了那个她爱恨交织的东西。那黄色的粉末洒在了伤口上,登时就冒起了一阵泡沫,这下怕疼的小桃红就难耐疼痛地叫了起来了:“你做什么?”
“给你上药啊,还能做什么,若是你不将实话说出来了,那这药就继续撒。这药除了疼了点,也没有什么副作用不是么?”沈知雨冲着小桃红摇着那玉色的瓶子威胁道。
小桃红抿了抿唇,终于叹了一口气:“没错,就是那人,贺羽翔,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沈知雨愣住了,贺羽翔的身世并不好,寒门学士。当初宫长夜将她带回来做幕僚时,这个男人的身上衣服却是不错的料子,一点儿都看不出寒门学士的模样。只不过那也只算是普通人家能穿得上的极好料子,落在沈知雨眼中也算是普通便不太在意。只以为这一身衣服是宫长夜派人做的,现在看小桃红这反应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了。
小桃红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蝶翼微动让沈知雨心怜不已,小桃红苦笑着道:“你既然想知道,我怎么不说出来呢?那是……”
普通人家是怎么过活呢?有两间房子,旁边是一个小院儿,再穷一点的就是一个大院子那里边住着七八户人家。小桃红小时候玩耍就是在那小院子之中,而那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在大院子之中打打闹闹。明明是相差不远的距离,可似乎因为一个院子有了不小的距离。贺羽翔是大院子的异类,他是寡母带大的,不过与平时不爱干净身上生跳蚤的泥猴子不同,这小家伙身上虽然破烂可是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凑近一问还能闻到皂角的味道。
穷人孩子早当家,贺羽翔在很小的时候就会编一些小东西去卖了,赚一些同伴补贴家用。这家伙长相好,为人又有礼,一些好心的妇人看他可爱便会多买一些让他早点回家去。贺羽翔是一个上进的人,每次将那些小玩意儿卖完之后便会去小学堂偷听,希望识几个字让他不至于以后吃亏。那教书先生也是一个好人,见他聪明,便也不敢他甚至还免费送了纸笔和书籍,贺羽翔就是这样开蒙的。
贺羽翔的寡母也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在没有嫁人之前她曾经是地主家的丫鬟,也知道这识字的好处。她见儿子识字快便放弃了浆洗的工作转而接一些绣活,为的就是让儿子好好读书。赚足了姝脩,贺羽翔就成了大院子第一个读书人了。贺羽翔为了不让母亲太辛苦,在先生放学堂后他就会道小溪边弄点鱼虾给母亲补身子,手工活也没有落下,只不过不在原来的地方卖了,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贺羽翔发现那些小院子中的小孩子的钱更好赚,尤其是小姑娘的钱。小桃红想到贺羽翔给她的第一只草蚱蜢笑了:“当时他的手真巧,三下两下便将一只蚱蜢折好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真厉害。”
沈知雨不语,她将小桃红的手包扎好,便为她倒了一杯水。小桃红接过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他第一只蚱蜢没有收我的钱。”
“为何,那是他拿来卖的?”沈知雨听到这话愣了。
小桃红笑了:“因为啊……”小桃红那时候贪嘴,将手中的铜板全都换成了糖葫芦,她手中根本没有铜板。可她看到那些小姑娘在她面前炫耀着蚱蜢,蜻蜓时,她也想要。小桃红的鬼点子多,趁着贺羽翔正在一边走一边折蚱蜢的时候,她便故意撞上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当时人少,贺羽翔又没有看前方,便以为是自己的错。为了哄好这个小姑娘,他便将刚折好的竹蜻蜓给她,可是小桃红哪里看得上那竹蜻蜓,她想要的是那最贵的蚱蜢。贺羽翔无奈之下只好给小桃红折了一只蚱蜢,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小桃红笑着说:“我原以为那家伙会哄我高兴是因为不忍我哭泣,现在想想应该是怕担责任吧。毕竟他家没钱,要是将我撞伤了,那医药费于我家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数目,可对他们而言可是不得了的啊。”小桃红苦笑一声,那家伙一定是被她那一声我要告诉爹爹吓怕了。
“后来呢?”沈知雨问小桃红。这件事虽然小桃红做的不地道,可是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是么?
“后来?”小桃红的嘴里泛起了一丝苦笑,后来她看着那蚱蜢怎么都不是滋味,于是便找到了贺羽翔赔偿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红豆糕。两人就是这样熟络的,起初父母不是愿意女儿和那脏院子的小孩儿来往的。可是见贺羽翔斯斯文文的,还读着书便也不阻拦。
贺羽翔下课后就卖小东西补贴家用,小桃红就在他身旁帮忙吆喝,偶尔小桃红还会帮贺羽翔分担一些手工活让他有时间多读读书。日子就这样晃悠悠地过,小桃红在贺羽翔考上秀才后就与贺羽翔定亲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变了。贺羽翔的寡母在多年劳累之后沉珂多年病逝了。贺羽翔不得不丁忧守孝,小桃红想要守着,可就在这时她的娘家却要取消婚约了。小桃红当时已对贺羽翔情根深种哪里肯干这事,一对小情侣一合计便私奔了。
可是当她与贺羽翔一路到京都后,什么都变了。贺羽翔彻底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他与一个人设了一个套,谎称他自己病重难医,必须要千年人参才能治好。
沈知雨听到这话傻眼了,千年人参,那可是要百两黄金。小桃红的声音中带着恨意:“三百两黄金,他哄我去卖身,待到他高中之后,他必会来赎我,结果我傻傻地信了。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
换来的是什么,那贺羽翔得了一笔巨款,而小桃红却要还给花满楼三千两黄金才能出来。小桃红在花满楼哭过闹过,最后还是妥协了,但当贺羽翔被丞相榜下捉壻的消息传来之时,小桃红才彻底绝望了。
沈知雨看着面色悲切的小桃红,“你为什么不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是丞相快婿,帝之宠臣,而我不过是一个蝼蚁一样的花魁罢了。”小桃红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况且说了谁会信呢?”
“自然我会信咯,红药,你想不想报仇?”沈知雨看着小桃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