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离开后并没有回到元辰殿，而是去了乘鸾宫。德妃的灵堂还在那儿摆着，毕竟过了头七不算，还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撤去。这期间孝子是不能吃荤腥的，必须简衣素食悼念亡母。若是没有做到，日后就要被那些道学家们戳着脊梁骨骂上一辈子，因此这事谁也不敢马虎。
周德看着跪在灵前给德妃烧纸的大皇子，不由得想起从前的往事。他道：“大皇子，歇歇吧，您也累了。”
大皇子抬起了头，他的眼神有一些呆滞，整个小脸就是呆呆的和木头一样。周德看着这样的孩子不由得心疼，心中唾骂着礼法的不近人情，才这么小的孩子这样早间，这是作孽哟。
周德这样想着便将大皇子拉了起来，大皇子看了一会儿周德才道：“周公公，沨儿是不是又没有娘了？”
周德看着宫沨那已经成皮包骨的脸蛋心头一疼，这哪是皇子啊，抹点小脏灰都要成外头的小乞丐了。周德忍住了怒火不敢发脾气吓着孩子：“大皇子，你且放心，陛下不会不管你的。”
宫沨点了点头，周德便问：“大皇子可吃了？”
宫沨愣住了，小肚子传来了咕哝声。周德登时皱起了眉头心头暗骂那些不长眼睛的奴才，没了母妃的皇子就不当皇子了不成？周德继续问：“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宫沨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不过都是一日一食，上一次吃的是冷馒头还挺硬的。”
周德登时火了，这些奴才当真是胆大妄为还是有人指使竟然敢这样做。不过周德也不好为宫沨做主，毕竟这大皇子现在的情况尴尬。周德只好吩咐人端上一碗热粥过来，然后离开了乘鸾宫，今晚宫长夜不招寝，怎么也要和宫长夜好生说道说道这事。
“周德倒茶！”宫长夜见茶没有了便吩咐道。可是却没有人理会。宫长夜心下疑惑便又喊了一声，杵在一旁的周德这才反应过来为宫长夜倒了一碗茶。
“你今儿怎么了，怎么总是发呆？”宫长夜瞪了一眼周德道。
周德笑了笑：“老了，总是响起以前的事情。”
宫长夜听到周德提起以前的事情便笑了：“是不是想起你曾经跑到御膳房偷饺子的事情，朕记得你还被那厨子狠狠踹了一脚，不过他倒是心好不仅放了你还给了你三屉小笼包子。朕记得清楚极了，那是虾肉馅，最鲜了。”
周德听到宫长夜提起了往事便笑出了声：“是啊，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滋味了，只不过后来山珍海味吃遍了也没有原来那个味。”
宫长夜听着这话也陷入了回忆，可不是，自从被那些女人收养后还真没有原来那个味道。那时候和还是小太监的周德去套鸟窝头果子吃的乐趣在成为皇后养子的时候就消失了。在此之后他就成了各宫妃嫔争夺的筹码，因为妍贵太妃的存在让父皇不再雨露沾均了。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儿子，一个不需要太多顾忌的儿子。
宫长夜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周德：“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些了？”
周德连忙跪了下来道：“老奴实话实话，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宫长夜看着小心谨慎的周德便将他拉了起来：“怪罪什么，你跟了朕多少年了，你什么脾气朕还不知道。只要不是什么欺君之罪，朕都不会怪你的。”
周德这才笑道：“陛下还记得你今晚吃的那一碟素鹅和素菜饺子么？”
宫长夜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德：“记得，怎么了？”
周德笑道：“奴才在上菜前弄走了一小半。”
宫长夜听到这话便笑出声来：“拿走了就拿走了，不过你一向不喜欢吃那两样东西，为何要留下？”
周德笑道：“大皇子喜欢吃。”
宫长夜听到周德这样说面上的笑容便逐渐消失了，作为一个帝王他不得不想深一些，难道这周德打算在下一代皇子中押注了不成？周德继续道：“大皇子最近的伙食很不好，小小年纪没了娘，又要首领，原本还是肉嘟嘟的年画娃娃现在已经瘦成猴子了。”
宫长夜听着周德这样说便了然了，合着这家伙是心软了看着大皇子便想到之前的自己。宫长夜叹息一声：“是朕的不是，朕应该多关心他的，只可惜朕病了。”
周德笑着摇头：“这事不怨陛下，这本就是后宫事应该是由后妃罩着的，只可惜贵妃娘娘一人顶了大梁难免疏忽了大皇子。”
宫长夜倒是没有对云彩灵有什么不满，毕竟这女人真的是尽力，拖着那样的身子办事也是难为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水芙蓉因为出身的关系不能服众如今又要避嫌，淑贤二妃也是称病。这眼下大小事宜都是有二品妃负责，可是那些女人都忙着争权夺利，哪里会顾得上一个刚死了养母的小可怜。
宫长夜叹道：“你去派几个小太监伺候着，谅那些逢高踩低的家伙也不敢慢待朕的皇儿。”
周德听到宫长夜这般吩咐便笑着说：“可是陛下，这样虽说是解决了暂时的麻烦可是治标不治本啊，大皇子这么笑还是要有一个娘啊。”
娘？宫长夜听到周德的建议便笑出了声，这谈何容易。现在大皇子克母的名声传得那是沸沸扬扬的，自己当时没了杨厚的庇护，那些风言风语自己也是没少听。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日子煎熬得很，如今大皇子连丧了三任母亲，谣言传得那更是厉害了，这要是现在就选上一个还真不知道会被人怎么样误会。
宫长夜是由这个打算，选择一个合适的养母并将她提到德妃的位置上。可是这个养母必须是对大皇子上心的，宫长夜不希望这个与他境遇相似的儿子重蹈他的覆辙。
宫长夜叹道：“说得轻巧，可是这样的人难找啊，要找一个真的对孩子好的，你可不要忘了朕当时是什么遭遇？”
周德怎么会不知道宫长夜当年是什么遭遇呢，当时就是那样苦熬过来的。虽然说锦衣玉食不缺，可是弄过来的东西都是次品，与二皇子是天壤之别，更莫要说就连点心是不能错到一分一毫的宫雪墨了。
周德心中知道宫长夜也是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只不过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罢了。若是大皇子有二皇子那般幸运撞上了蓉修仪，或许还好上一些。可是大皇子真的运气不佳，这满皇宫看去，谁都不愿意接手他这样一个累赘。陛下毕竟不是先皇，他还年轻，后宫的嫔妃有大把的机会能生育自己的孩子何必找名声不好的大皇子。
周德叹了一口气：“可是也不能就这样丢着不管不是么？”
宫长夜瞪了周德一眼：“你倒是会出难题，可是又有什么法子，这后宫中心思单纯的女人很少，有时候朕都羡慕二皇儿，虽然是吃了一顿苦头可是找到了真心对他好的人。”宫长夜这话倒是说的真心，他确实是羡慕宫灏能有蓉修仪那样照顾着。小到点心吃食，大到衣物启蒙，蓉修仪是手把手地规划好了，甚至每天都会花心思亲自去做那些点心而不是随意吩咐。可能那些吃食是比不上御厨的手艺，可是那一份心思就足以让人动容了。
宫长夜只能叹道：“再看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德见宫长夜打算拖着也不言语，这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地来，万不能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