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元震。
实际年岁却并没有比我二师兄或者三师兄年长,实际年纪与我四师兄差不多。只是他占到的是彼年尚在襁褓之际就被人送到了刚刚建立的四方阁门前,这名字也是彼时在他襁褓里的棉纸上发现的,除了名字外,亦有个出生时辰。
就此,他占尽了先机,以此进阶成为了我们的大师兄。
所以实际来说大师兄对师父而言应当比我更不同,我是唯一的女弟子,但大师兄却是他亲手带大的。
自然,期间胖厨娘也帮了不少忙,不过就总体来看,大师基本可以看做是师父的儿子。大师兄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既的了大师兄的称谓也随之承担起了掌门大师兄的职责。
即便比二师兄及三师兄年少了几岁,但在武学修为上相当精进。
都说人是有天赋的,不同于我爹爹那时候向着我师父那样胡诌,大师兄的天赋确实是在成长过程中逐步体现的。
再有他本人又相当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处境,益发的认真,如此境况下再有天赋影响,自然功夫突飞猛进。
如此,二师兄、三师兄这等才会心甘情愿地唤一声师兄。
可现实结果是,这样的大师兄竟然成了叛徒。
南宫慕合与我说,我天真。
可是,我不信,我怎么能够去相信。我的大师兄,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骗人的,对,他一定又在欺骗我。
我不信,我要去询问大师兄。
我怎么能因为这么个外人的胡言乱语就对我的师兄产生怀疑呢?
不该这样草率,而且,月华门的人,其实并不能百分百相信。
毕竟眼前的少年,现在的名字是叫做韩义,而他又有了个新的身世。
如此擅于扯谎的人,又怎么能全然地信赖。
我往后退却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屋脊上,我又看了那少年一眼,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不管被他缴去的短剑,我飞身一个腾跃就自屋檐上跃开去。
我要找大师兄,我今天必须要与他确定。
不管会闹出怎么样的结果,这种事总不能老是捂在那里。
我情绪激动,便是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满脑子只有去找大师兄确认。
大师兄住在另一侧别院中,除了我前头三个师兄外,剩下的便都是两人一个房间。
大师兄和二师兄及三师兄有单人的房间,但实际也是在一个院落里头。
我在师兄们居住的这处院落甫一落地,就与旁侧打开房门出来的七师兄大眼瞪小眼了。
“小师妹?!”
他披着外衫,却是不知道出来做何事,看到我出现在院落里满眼的茫然。
来不及与他说什么,我径自往旁侧大师兄的房门口走去。
七师兄这会却叫我喊住了,“师兄不在房间里。”
“他在哪?”
我看了眼水刻钟,现下里时间已经快到亥时,但是他不在房间。
七师兄看了我一眼,虽是益发茫然的神色却终究还是与我认真道;“方才祖师祠堂那头不是走水了么,后头大师兄就说要在那守夜,防着晚间再有什么意外情况。我原本想留下都叫他驱走了,染师妹,你究竟怎么了?”
听到了大师兄的下落我也没功夫再与七师兄说什么,遑论我也不打算与他多说,转头就往祖师祠堂跑,七师兄在后头喊了几嗓子我都只做了没有听见。
转出了师兄们居住的院落,绕过一侧抱厦,沿着碎石小径往前一直走就能看到祖师祠堂,那半截被熏黑的墙面便是在夜色下也极为明显。这是之前发生过的走水意外导致的,而那件事其实也是我的锅。
只是现下的我,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愧疚情绪。
我要找到大师兄,我要向他求证,关于南宫慕合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无形散的事情也不再是我关注的重点。
他在我门派内如此隐而不发,总是个问题。
现在,我就要去解决问题,即便有些什么情况,总也不至于完全无法应对。
祖师祠堂半边隐在夜色里,只有半侧点了两盏油灯,原先坠在内室的布幔青纱帘也都已经取下,空落落的室内灯火在夜风中飘忽,牵引着屋内那一道人影随之摇摆晃动。
我鞋都来不及去脱,几乎是扑了进去。
听到我在门前扑跌倒地的动静,屋内的人从原本裾坐的态势略略抬了头侧目看向我,略略有些愕然的样子,“染师妹?!”
看着他映在烛火下那半张脸,我方才沸腾难耐的情绪突然仿似被凭空浇下的凉水,瞬间熄了泰半。
南宫慕合那个人,其实从开始就一直在欺骗我。
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筹谋在里面,而我怎么能如此简单的就被他所欺骗。
师兄……或许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那么我这头冲动擅自提问,会否又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结局呢?
忖度之间,大师兄已经从内室里站了起来,缓步朝我走过来,微微屈膝欠身来扶我。
“小师妹?!”
我看着他朝我平展的五指,那些积蓄的对于这整件事无措恐惧担忧多种情绪累积的泪意终于再忍不住涌了出来。
我以为自己在大师兄跟前虽然一贯不怎么听话,但是即便讨饶也多是无赖样子,极少在他面前示弱落泪。
事实上,不光是面对他,在任何人跟前我都不是那般柔弱的性格。
毕竟我自小就没有了娘亲,也就缺失了某些感情的触及方式。
所以,我不哭,并不觉得哭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也会哭,在端阳郡里,因为恐惧死亡,在夜丰镇的大牢里因为疼痛难忍。
现下,面对大师兄,我再度落下泪来,抓着他的手,扑朔朔的落泪,仿佛自己是那些话本子里头那些羸弱的女主人公。
可是,我遇不到我的真命天子。
我以为在尚忆知之后,我便是再也遇不到那样的良人了。
大师兄扶了我起来,见我哭成那样,便是关切不已,“小师妹,你是不是跌伤到了哪里?”
摇了头,我反手握住了师兄的手,“石蒜花……为什么你需要石蒜花,是不是朱家姐姐。”
事实上,我那头已经不需要他再向我表述什么了,因为自我吐出石蒜花那三个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大师兄的脸色整个变了。
这时候我无端想到了几天前,亦是在这祖师祠堂廊下,他与我并肩坐着,那副怆然的表情。
“朱家姐姐真的病的这么重吗?”我好容易止住了哭泣,尽可能平静地望着我大师兄。
他挣开了被我抓握着的那只手,生生调转了视线。
我的心坠到了谷底,绕到另一侧去寻他的眼睛,“她的病难道只有石蒜花能救命吗?”
逃避似地沉默了半晌,大师兄终于开了口,一句“我对不起师父。”将我所有的希翼和自我安慰都打破了。
我松开了师兄,真正是全然没有想过。
或许那个扫帚星说的是对的,我确实太过天真。
人,真的是有私心的。
甚至在这桩事里,我意识到自己也完全不能去责怪大师兄的这份私心。
因为朱家姐姐,是他未过门的娘子。
那瞬间,我仿佛才体悟到尚忆知同意尚公主的那份心情。
情之一字,不知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