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冲这个人的身平详细师父早先都已经与我讲过了,我对这个人也便没有这么陌生。
他被帝君以一纸通敌卖国的罪名判下,昔年交好逢迎之人俱都随之落井下石。韩家被大军围剿,连同上下婢女帮工三十七口俱无一幸免。
一十六年过去,血色干涸,硝烟散去,哭声湮灭。故去的天下第一庄的所在也只剩了那时过火后的那些残垣断壁,便是生生地成为了记忆里的尘埃。
如今,我却要抹去这些尘埃,去确认,自己和天下一庄的真正关系。
即便我爹爹永远是爹爹,但是我总也要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韩家血脉。
师父转头摸了摸我的脑袋,眼神却犹自望向那神牌,“今日,老朽总算是可以道一声,不辱韩兄弟所托了。”
我垂了眸,胸腔下的悲愤怎么都忍耐不住。
大师兄在我身后垂了脑袋站着,师父转向他,“元震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神牌的秘密是有一日我在祠堂内清扫,然后那红布掉了下来——”大师兄说到这里,声音就慢慢弱了下去,“彼时天下第一庄的事情,虽是内里情由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算真正密不透风。究竟那日里围剿韩家的军队有数千人,再有,我之前就知道与您交好的胡安国先生曾是朝中人,亦曾经是带兵围剿韩家的总兵大人。”
师父捋着白须,点了头,“那么染丫头的事情?!”
“染师妹是,那日里她花大伯上来岱山,与你在房里商谈,我本是要送茶进去。结果就意外听到了……”
“这真是应了那句话,若想人不知,便是己末为。”师父他老人家摇了摇头,随即要扶我起来,“染丫头,地上凉,别跪着了。”
我悲从中来,哭的哀戚,“师父。”
他俯身看我,满眼慈爱,听着我续道:“我肚子饿了。”
先头因为淘米出错的缘故被罚,后头在祖师祠堂不小心引了火出来,我怕事就这么躲回了房里。晚膳都没有吃上,就喝了胖厨娘熬来治百病的生姜水。结果半夜做梦滚下床,后头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了南宫慕合在屋顶上。
这连番意外之后,我一路情绪都在顶点,到了这会子当真是无所适从地饥肠辘辘了。
一时间,大师兄并了我师父两人脸色都僵住了,缓了好半晌,大师兄才头一个回过神来,“你饿的话,我去后厨给你看看寻两个包子。”
“我要吃肉。”我看了看师父,可怜巴巴地提要求。
老人家扭头看向大师兄,“听明白了吗?”
大师兄怕是也不知道这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么搞笑的一步,望着我怔愣了好半晌,最后朝着师父面露难色地解释,“厨娘说过,后厨的那些吃食都是要一起……”
师父捋了捋胡须,“后厨的吃食不能动,后山的吃食总可以吧。”
说着,师父又看了看我,露出了自以为慈眉善目的笑,“染儿可是喜欢吃烤兔子?”
我突然想起来,七师兄提及,师父是属兔子的。
于是,我看向师父那张映在灯火里的脸时便不自觉地抖了抖。当即就反口了,“不,不不,我不喜欢吃烤兔子,从今日起徒儿再也不喜欢吃烤兔子了。”
言犹在耳,我和七师兄这回再度被丢到了后山之中。
只有一条小径可以进入山谷,谷内栽着灵草。长得倒是一株株青碧水灵,紫色藤蔓妖娆而显眼,只是形式却不够喜人。
我和七师兄这会子就坐在后山入口处的小屋外,屋内如今点了驱蚊草,且是烟雾缭绕的完全待不住人。
月色下,野兔一蹦而过。
七师兄抚掌笑起来,“好了,有宵夜吃了。”
“不,我不吃兔子了。”我双掌合十,念了个佛号。
七师兄奇道“你这是要做姑子不成?”
“不,我只是不吃兔子。”我一本正经地表示。
“为何?!”七师兄迟疑地望了半天,伸手要来摸我的脸,“发烧?!”
“你才发烧。”我拂开了他的手,“虽然我们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师兄妹,但是男女授受不亲。”
七师兄讪笑,“这就突然知书达理起来了?”
“我一贯教养良好。”
“说你胖还真喘上了。”七师兄摇头,随即飞身就往方才兔子藏身之地去了。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他抓了三只毛茸茸肥嘟嘟的野兔子过来了,兴高采烈地在我面前摇晃,“你不吃的话,七师兄就自己独享了。”
“你吃吧。”我点头,“只有你不对师父心存愧疚就行。”
七师兄原本预备拧兔头的手势顿了顿,“你说什么?”
“师父属兔子的,你这样的话,岂不是对他老人家大不敬嘛,这样与逆徒有何区别。”我继续双掌合十,念了佛号。
“……”七师兄大约是觉得很有道理,面对我张了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似被谁隔空点了穴一般。
月华灼灼,蚊虫嗡嗡。
转瞬间我就在前逃如疯兔,七师兄举着拳头一路追赶,“花夏染,你给我站住,倒是说说清楚我就吃两兔子怎么就逆徒了?!”